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褪色的黄纸,每一张上都画着扭曲的符文,有些已经破损,露出后面暗褐色的血迹。而在正中央,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画中人身穿藏青长衫,面容模糊,唯独胸前别着一朵鲜红的花,与太师椅上的尸体如出一辙。
“看那里。”江浸月忽然指向画像下方。
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匣子摆在供桌上,匣身刻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阵法。匣盖微微开启,露出一角暗红色的布料。
女鬼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向青铜匣,腐烂的脸上闪过一丝贪婪:“把东西还给我…那是我的嫁妆…”
裴砚没有动。
他太清楚这种把戏——一旦触碰阴物,便是默认了契约。但若不解决这个女鬼,他们恐怕走不出这座祠堂。
“你想要什么?”他直接问道。
女鬼的脖子诡异地扭动着,腐烂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他:“完成婚礼…或者,替我找到真正的新郎…”
“真正的新郎?”江浸月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你不是自愿结的阴婚?”
女鬼的表情突然扭曲,声音变得凄厉:“他们骗了我!他们说只是走个形式…可那晚之后,我就再也没能离开这座祠堂!”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嫁衣无风自动,腐烂的皮肉一块块剥落,露出森森白骨:“我要找到他…我要他亲口告诉我为什么…”
祠堂的温度骤降,烛火疯狂摇曳,墙上的黄纸纷纷脱落,在空中盘旋成诡异的形状。
裴砚忽然抬手,一把扯下胸前的衣扣——
他的锁骨下方,赫然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符文,形状像是一把锁,锁芯处还在不断渗出细密的血珠。
“血契印记…”江浸月瞳孔微缩,“你父亲真的…”
“不。”裴砚打断她,“这不是他的笔迹。”
他指向符文边缘细微的扭曲:“有人改动了契约内容,把履行者从‘裴氏长子’改成了‘裴氏血脉’。”
女鬼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飘近,腐烂的脸几乎贴在裴砚面前:“你说…有人篡改了契约?”
裴砚没有后退,直视着她空洞的眼窝:“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或许我能帮你找到真正的新郎。”
祠堂陷入短暂的寂静。
女鬼的身影渐渐凝实,腐烂的皮肉开始复原,最终变成一张苍白但完整的脸——柳叶眉,杏仁眼,嘴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竟是个清秀的年轻女子模样。
“我叫苏晚棠。”她的声音不再凄厉,反而带着几分恍惚,“三十年前,我是镇上小学的音乐老师…”
烛火渐弱,女鬼的声音幽幽回荡在祠堂内。
“那年镇上闹旱灾,庄稼都快枯死了。村长说,要请‘阴媒’求雨…”
苏晚棠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的金线:“他们选中了我,说只是走个形式,穿上嫁衣在祠堂里待一晚就好…”
她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可那晚,有人在我喝的水里下了药…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被锁在棺材里,身上穿着这身嫁衣…”
江浸月倒吸一口冷气:“活人葬?”
“不止。”裴砚盯着供桌上的青铜匣子,“他们用她做了‘雨媒’。”
——雨媒,一种极其阴毒的求雨邪术。将活着的未婚女子扮成新娘,与“龙王”缔结婚约,再活埋于地下,以新娘的怨气为引,向天求雨。
苏晚棠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我在棺材里挣扎了三天…直到断气前,才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契约已成,雨至则葬’…”
她猛地指向太师椅上的尸体:“可第二天,他就带着人挖开了我的坟,拿走了我的嫁妆!”
裴砚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那具尸体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枚青铜钥匙,钥匙的纹路与供桌上的匣子如出一辙。
“他拿走了什么?”江浸月问道。
苏晚棠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我的命!我的命被锁在那个匣子里!只要拿回来,我就能离开这里!”
祠堂外忽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紧接着,整座建筑开始轻微摇晃,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不好!”江浸月一把抓住裴砚的手臂,“有人在破坏祠堂的风水阵!”
裴砚迅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墙角的排水口——那里正汩汩冒出暗红色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血祭破阵…”他脸色骤变,“有人不想让我们拿到匣子。”
苏晚棠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不要…我还没找到他…”
“快决定。”裴砚直视着她,“是要我们帮你拿回匣子,还是继续等那个永远不可能来的新郎?”
女鬼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决绝:“拿回我的东西…我告诉你当年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裴砚毫不犹豫地转身,朝供桌走去。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青铜匣子的瞬间,祠堂的大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撞开——
一个浑身裹在黑袍里的身影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刀尖正对着裴砚的心脏。
“把东西放下。”黑袍人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那不是你们该碰的。”
江浸月迅速甩出铜钱串,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直袭黑袍人面门。
黑袍人侧身避开,匕首一挥,竟将铜钱尽数斩落!
“小心!”裴砚一把拉过江浸月,“他的刀上有尸毒!”
黑袍人低低笑了起来:“裴家的后人果然眼力不错…可惜,今晚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他猛地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布满黑色纹路的脸——那些纹路像是活物般在他皮肤下蠕动,最终汇聚在眉心,形成一个诡异的倒三角符号。
“阴符宗…”江浸月脸色发白,“他们不是早就灭绝了吗?”
黑袍人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割破自己的手掌,将血甩向供桌——
鲜血在空中化作数十道细线,如同活蛇般缠向青铜匣子!
“拦住他!”苏晚棠发出凄厉的尖叫,“他要毁掉我的命契!”
裴砚纵身一跃,掌心符文骤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与那些血线狠狠撞在一起——
“轰!”
两股力量相撞的冲击波将整个供桌掀翻,青铜匣子高高抛起,又重重摔在地上,匣盖应声而开——
一块暗红色的丝绸飘落而出,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幅诡异的图案:一条衔着自己尾巴的蛇,蛇眼处镶着两颗漆黑的珠子,正冷冷地注视着所有人。
“这是…”江浸月瞪大眼睛,“衔尾蛇契约?”
黑袍人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脸上的黑色纹路疯狂蔓延,转眼间覆盖了全身。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退后!”裴砚一把将江浸月拉到身后,“他要尸变了!”
黑袍人的皮肤寸寸开裂,露出下面青黑色的肌肉。他的指甲暴涨,牙齿变得尖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完全变成了一具活尸!
活尸猛地扑向地上的红绸,却被一道白影拦住——
苏晚棠的嫁衣无风自动,长发如蛇般飞舞,苍白的手指死死掐住活尸的脖子:“你们阴符宗害了我一次…休想再害我第二次!”
活尸嘶吼着挣扎,利爪撕扯着女鬼的身体,却只能抓下一缕缕阴气。
裴砚趁机捡起红绸,迅速扫了一眼上面的符文,脸色骤变:“这不是雨媒契约…是‘长生祭’!”
江浸月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冷气:“用九十九个阴婚女子的怨气…炼制长生药?!”
活尸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声音已经完全不似人声:“现在知道…太晚了…”
他的身体像充气般膨胀,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如同沸水般翻滚——
“他要自爆!”裴砚一把搂住江浸月的腰,朝祠堂角落的排水口扑去,“跳!”
两人刚跃入排水口,身后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炽热的气浪席卷而来,将他们的身体狠狠推向前方——
黑暗中,裴砚只来得及将江浸月护在怀里,便感到后背一阵剧痛,随即失去了知觉…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裴砚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后背的剧痛渐渐被一股阴冷取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的脊骨缓慢爬行,一寸寸侵蚀他的知觉。
他猛地睁开眼,喉咙里呛出一口腥甜的血沫。
——眼前不是祠堂的排水道,而是一条幽深的甬道,两侧石壁上刻满了古怪的符文,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文字。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霉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诡异而违和。
“醒了?”
江浸月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一丝紧绷。她半跪在他身旁,指尖捏着一张泛黄的符纸,纸上的朱砂已经褪色,却仍能看出是一道镇邪的符咒。
裴砚撑起身子,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只是皱了皱眉,目光扫向四周:“这是哪儿?”
“不知道。”江浸月摇头,声音压得很低,“爆炸后我们被冲到了这里,但这条甬道……不像是现代建筑。”
裴砚眯起眼,伸手摸了摸石壁上的刻痕。那些符文并非随意雕琢,每一笔都透着某种规律,像是某种阵法的一部分。他指尖一顿,忽然在某个凹陷处摸到了一点黏腻的触感——
血。
新鲜的、尚未凝固的血。
“有人比我们先到。”他低声道。
江浸月眸光一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甬道深处,隐约可见几滴暗红色的血迹蜿蜒向前,消失在黑暗尽头。
“追吗?”她问。
裴砚没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轻轻抛向空中。铜钱落地,发出清脆的“叮”声,随即诡异地立在了石缝间,既不倒下,也不滚动。
“阴路。”他冷笑一声,“看来有人故意引我们进来。”
江浸月盯着那枚铜钱,眉头微蹙:“阴路生门,死门交错,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你觉得是谁?”
“不管是谁,既然敢设局,就得做好被反噬的准备。”裴砚站起身,随手抹去唇角的血迹,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两人沿着血迹向前,甬道越来越窄,空气也愈发稀薄。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扇半开的石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青光。
裴砚抬手示意江浸月停下,自己则缓步靠近,侧耳倾听。门内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地面。
他猛地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圆形的石室,中央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盖半开,棺内空空如也。而棺材旁,跪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背对着他们,长发垂地,正用一把木梳缓缓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梳头女……”江浸月低声道,手指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民间传说,梳头女是横死之人怨气所化,夜半梳头,索命勾魂。
那女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梳头的动作一顿,随即缓缓转过头——
一张惨白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
“来了……”她幽幽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等你们……很久了……”
裴砚冷笑:“等我们?还是等替死鬼?”
梳头女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长发无风自动,如活物般朝两人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