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 见过、擦肩

对于秋实来说，鸭子事件现在依然显得疑点重重甚至扑朔迷离，大致可以总结出如下几条线索：

一、经营那六艘铁驳船的船运公司老板叶小山的确已经提前躲了起来，而且手机始终都在无法接听状态。这其中的重点，是“提前”两个字，最大的可能，是叶小山授意铁驳船放走鸭子的时候，人已经不在杭州。

二、大吉村随船的二十几名村民，疑似接到裴洛川的电话，这才驱赶鸭子下河。可以确定，拨打电话的人，与叶小山之间必然存在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很有可能，是主谋与同犯的关系。

三、通过抽样解剖，以及杭州市数不清居民的试吃，被驱赶下河的鸭子并不存在任何问题。

四、几十万只鸭子的所有人裴洛川，已于几天前离开余姚附近的大吉村，手机关机，不知去向。

五、警方至今没有收到任何报案信息。

依循如下五条线索，秋实所面临的首要问题，还是给事件或者说案件定性。

假如是刑事犯罪，主要嫌疑对象是船运公司老板叶小山。

假如是经济犯罪，主要嫌疑对象是鸭子的所有人裴洛川。

而且，大吉村的村支书也具有一定的嫌疑，毕竟，是他告诉村人不要报案。

秋实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以一个警院学生的身份，想要调查这起直觉上可能会轰动全国的大案，还真是有点儿力不从心。

其实最为关键的症结，还是被放跑了鸭子的裴洛川没有报案。他不报案，公安系统就无法拿出手续调查保险，案件就依然无法定性，这更加增添了秋实对于裴洛川的怀疑。

秋实在接下来的半天里，假定裴洛川就是嫌疑人，由此揣摩推断这起经济犯罪的手法、布局、以及接下来极有可能衍生出的后续发展。

可以说，整整一天，她的脑袋里飘荡的最多的，就是裴洛川三个字。只是这三个字实在有些过于空泛，见不到人，很多的猜测，终究是无法结合到实际。

晚上下起了雨，秋实窝在自己的卧室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决定出去走走，让大脑得以休息、放松。

她开车在大街上闲逛，她喜欢雨天开车的感觉，听雨声滴答滴答的敲打在风挡玻璃以及棚顶。那样的声音，很有意境。

至少她认为很有意境。

她把车停在了路边，继续的倾听雨滴敲打风挡玻璃以及棚顶的声音。

听了很长时间，她觉得自己在思绪方面还是有些乱，她需要更好的意境，更能让自己得到松弛的环境。

于是她把车开到了西湖岸边，确切的说是孤山码头，那里能找到可以租用的摇橹乌篷船。虽然价格偏高，但是她不在乎。

她的家里，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小钱的。

对于巨富来说，勉强可以算作是一点点。

原本她可以直接享受衣食无忧，但她就是想要去当警察，她觉得很多犯罪的人都很聪明，她觉得自己也很聪明。她要用自己的聪明，去抓那些聪明的坏蛋。她早就已经暗暗的决定，等到当了警察，就只抓十个坏蛋，不多不少，抓完了以后，就去相夫教子，享受衣食无忧。

没想到，自己现在想要去抓的第一个坏蛋，就这么的让人头疼。

主要还是“专人专案”，没人力，没物力，调查起来束手束脚。

第一个坏蛋就这么难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抓够十个？才能相夫教子，享受衣食无忧？

不过啊，自己到现在，都还没男朋友呢。

不是找不到，而是遇不到，找和遇，两个字，两种意思。

她撑着把很素雅的花伞，走向孤山码头仅剩下的一艘有船夫摇橹的乌篷船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裴洛川，裴洛川，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干什么？

心里想着，她就见到船夫想要推船离岸，赶忙的喊道：“等等！等等哈大叔！我也想要上船。”

船夫大叔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说：“船上已经有人了。”

类似这样的乌篷船，大多都是包船，价格在每小时150到200元不等。要是晚上，价格还会更高。

秋实赶忙又对着船上喊道：“船上的朋友？可不可以拼船？船钱我出一半儿。”

乌篷里的人像是有些不大情愿，过了片刻，淡淡的说道：“船费每小时250，你要是想上船，你出150。”

秋实皱了皱眉看向乌篷船的内部，看不清里面人的样子。她犹豫了下，说：“行，150就150。”

其实她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儿船钱，她只是不喜欢跟一个给她感觉不好的男人同处在一条船上。

毕竟西湖。

毕竟下雨。

毕竟百年修得同船渡。

她是真怕自己接下来想要泛舟听雨的心境，被那个想要让自己多掏25块钱的小气男人给毁了。

不过她还是上了船。

毕竟周围就这一个船夫。

毕竟想要泛舟听雨。

秋实收了伞钻进乌篷，见到里面坐着的青年男子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而且，好像在哪里见过。

秋实疑惑的问了一句：“见过？”

青年男子想了想，摇了摇头。那天他经过河岸，只看了几分钟的棋局，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棋局上，倒是没有太过留意眼前下棋的少女。

秋实也实在想不起来，为什么眼前的青年男子看着会有点儿熟悉。

青年男子转了个身，背对秋实，望着西湖上绵绵密密飘洒向湖面的雨丝。

落雨声同样绵绵密密，滴滴答答。

秋实也想有样学样，让自己背对青年男子，可是那样的话，看到的就只是正在摇橹的船夫大叔。

秋实很不满意的“喂”了一声，说：“我出150，你的那个位置，应该让给我的。而且，男人应该有风度。”

那个青年男子竟然真的站了起来，拎着自己的黑布雨伞，与秋实互换了一下位置。

其实秋实完全没有想到，那个男子会忽然的这么好说话。

只不过，互换了位置之后，秋实反而感觉浑身不自在。是因为青年男子同样的没有把视线转向船夫大叔，而是看着自己的背影，看着外面的雨，看着雨中的湖面。

秋实不喜欢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背后看着后背，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爽，可是又不能让人家转过头去，转过头，就只能看到船夫大叔。再说，是自己要求换的位置。

因此她就猜想，对方那么干脆的答应换位置，很有可能就是为了看到自己的背影。夜雨、西湖、再加上自己绝对算得上好看的窈窕背影，意境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正想着，忽然就听到对方说了一句：“麻烦你，我也是花了100的，所以，请你往边上让让。”

秋实唇角抽搐着朝一旁挪了挪位置。

小船微微晃动，雨声滴答。

接下来泛舟近两个小时，两个人都没说话，一个人静静的看着外面，一个人静静的透过另一个人的背影，同样也看着外面。

直到船夫大叔把船靠了岸，秋实跳下船去掏口袋里的钱包，听到对方淡淡的说了一句：“不用了，你没来的时候，钱就已经付了，怎么连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

秋实皱着眉想着之前对方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撑着黑布雨伞，走出了孤山码头。

然后她觉得，对方根本不是在开玩笑，对方只是为了避免受到打扰，才故意破坏彼此间的气氛。

真是个坏蛋。

接下来的两天，裴洛川每天都在杭州城里闲逛，听戏曲、听说书、品茶尝点心。

临近美食大赛初赛前一天的下午，他在广济桥附近看到了王金条。

王金条没有看到他。

当时的王金条脖子上挂着几只鸭子，正要去送给守在广济桥旁边的老冯。

老冯看着很多只鸭子，这些都是村人们陆陆续续找回来放在这儿的。

老冯就像是一个据点，专门负责看着找回来的几百只鸭子。

裴洛川没有过去跟老冯或者王金条说话，反而刻意的避开了他们俩。

第二天，运河美食大赛终于开幕。一大早，姚蜻蜓就来到大雅乐器行，接上裴洛川，又去临河酒楼接上自己的连襟余水乡，一起前往美食大赛的举办地点云顶酒店。

走进酒店的时候，姚蜻蜓空着手，余水乡带着一把厨师刀，裴洛川拎着一包咸鸭蛋。

同样也是一大早，秋实拽着一只大大的拉杆箱，背着双肩包，在大运河分支的一处码头上雇了条船。

她决定前往余姚附近的大吉村。

她需要先乘船、再坐火车、再坐汽车、再乘船，才可以到达养鸭场老板裴洛川以及村支书都非常可疑的大吉村。

她有一股执念，一定要调查清楚，几十万只鸭子被驱赶下船，震撼游河的案件。

既然眼下找不到更多的线索，那就前往整个案件的源头，大吉村。

裴洛川从余姚附近的大吉村来。

秋实从杭州往大吉村去。

见过，没见过，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