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廉政会议

省纪委大楼二十七层的中央空调发出细微嗡鸣，张明远注视着投影幕布上的三维地形图。父亲实验室的废墟被建模成闪烁的红点，与新建的环保示范工程蓝点形成刺眼的重叠。他伸手触碰全息投影，指尖穿过的数据流在皮肤上投下幽蓝光影。
"混凝土样本碳14检测显示，纪念碑地基材料来自三年前查封的非法填埋场。"技术员调出对比图谱，放射性元素衰变曲线在父亲殉职那年出现诡异峰值。张明远感觉后颈发紧，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病历本上，同样年份标注着"辐射超标"的潦草字迹。
周正阳突然扯开领带，露出锁骨下方蜈蚣状的旧伤："特别行动组三小时后出发。"他转身时白衬衫后腰渗出的血迹已凝成暗褐色，在空调冷风中散开淡淡的铁锈味。张明远注意到这位省纪委副书记的皮鞋沾着新鲜泥点——两个小时前此人理应正在主持廉政会议。
暴雨冲刷着车窗，车队驶入环城高速时，张明远在平板电脑上划动现场照片。示范工程宣传栏里，父亲实验室废墟被PS成郁郁葱葱的生态公园，颁奖典礼的红毯恰好盖住当年爆炸形成的焦土。他放大排水管道的3D模型，某个熟悉的编码标记让呼吸骤然急促——这组数字曾出现在老周偷拍的化工厂排污图纸上。
"张科，防护服。"小林递来密封袋，实习生手指上的创可贴还沾着暗红色污渍。三天前他们在化工厂应急池挖出的固化剂样本，此刻正在后备箱的恒温箱里持续释放伽马射线。张明远扣上防毒面具时，瞥见后视镜里跟踪的银色轿车——那是郑国强秘书的私车，本该在扣押清单里。
示范工程现场，崭新的LED屏还在循环播放颁奖视频。张明远用地质雷达扫描纪念碑基座，显示屏上的异常空洞轮廓逐渐清晰。他突然单膝跪地，指腹摩挲着大理石碑文上的"生态"二字，在字母O的弧度处摸到细微的焊接痕迹。
"准备破拆。"周正阳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混着电流杂音。当液压镐撞上大理石的瞬间，张明远听见二十年前父亲实验室的警报声在耳畔重叠。飞溅的碎石划破防护服，在锁骨处拉出血线，与周正阳的旧伤形成镜像般的痛楚。
混凝土碎块下的密封舱泛着冷光，小林举起辐射检测仪的手在颤抖："超标127倍！"舱体内整齐码放的铅盒上，某环保企业的LOGO正泛着幽绿荧光。张明远用冰镐撬开锈蚀的锁扣，防辐射袋里泛黄的实验记录让他瞳孔骤缩——父亲的字迹与郑国强的批注竟并列出现在同一页边距。
暴雨突然转成冰雹，砸在防护罩上噼啪作响。周正阳摘下破损的防毒面具，露出被灼伤的下颌："三组留下取证，其他人撤到…"他的指令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截断，百米外的工程指挥部腾起橙红火球。张明远扑倒小林的瞬间，飞射的玻璃碎片在防护服上划出星芒状裂痕。
浓烟中传来柴油引擎的轰鸣，五辆没有牌照的渣土车正碾过警戒线。张明远抓起消防斧冲向头车，防滑靴踩在冰雹上的打滑感让他想起父亲实验室倾斜的地板。驾驶室里戴骷髅面罩的男人举起射钉枪，他侧身翻滚时瞥见对方手腕上的条形码刺青——和鸭舌帽男人锁骨处的图案如出一辙。
"是工业废料！"小林嘶哑的喊叫穿透雨幕。被撞翻的渣土车正倾泻出灰白色粉末，接触雨水后立即蒸腾起刺鼻黄烟。张明远扯下防火毯盖住采样箱，后背传来的灼烧感让他想起老周被腐蚀的右手——那个总爱盘核桃的老技术员，如今只能在疗养院用义肢比划当年的排污暗管走向。
周正阳的怒吼在通讯频道炸响："他们要销毁…"后半句话被电磁干扰吞没。张明远撞开变形的工程车车门，车载记录仪的红外摄像头仍在工作。他扯断电源线时，瞥见最后三十秒视频里闪过某位现役副市长的司机身影——此人昨天刚在新闻里陪同考察垃圾分类。
暗夜中的混战持续四十三分钟，当特警控制住全部车辆时，张明远瘫坐在泥水里。防护服裂缝渗入的酸雨正在灼烧皮肤，他却死死抱住个防水档案袋。袋内老式胶卷显影的刹那，他看见父亲站在实验室门口，手里举着与周正阳办公室同款的老旧怀表。
"张科！"小林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废墟另一侧传来。她怀里抱着个浑身抽搐的男孩，孩子脖颈处的红斑正以肉眼可见速度溃烂。张明远摸出应急解毒剂时，发现药瓶标签上的生产日期正是环保示范工程奠基当日。
救护车笛声划破黎明，张明远在急诊室走廊拆开湿透的档案。泛黄的举报信里夹着父亲与年轻工程师的合影，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如今已是环保材料协会会长。他颤抖着手指划过照片背面的化学公式，突然意识到这串字符正是新型固化剂的分子式。
周正阳带着满身硝烟味出现时，张明远正用棉签蘸取男孩伤口的渗出液。"三号渣土车司机招了。"省纪委副书记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指使者用了变声器，但提到二十年前的’清洁工程’。"他解开染血的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心口处与父亲同款的怀表链。
张明远猛地站起，输液架被撞得摇晃不止。他翻开手机里加密相册，父亲实验室的残缺图纸与环保示范工程的给排水系统完美契合。某个被红笔圈出的阀门位置，正是三天前发现铅盒密封舱的坐标。
"我要见郑国强。"张明远扯掉手背的针头，血珠溅在周正阳的领口。对方却将某份尸检报告拍在床头柜上——老周的遗体胃部提取物中检测出新型固化剂成分，死亡时间正是交接账本那晚。
暴雨初歇的清晨，张明远站在法医中心解剖室。冷光灯下，父亲焦黑的骸骨与老周浮肿的尸体并排在不锈钢台面上。他举起紫外线灯，两具尸体左手第三指骨同时显现荧光标记——某种放射性同位素注射留下的永久印记。
"这是’清洁工程’参与者的标识。"周正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掀开衣领，同样的荧光标记在锁骨下方幽幽发亮，“当年我们被注射定位剂，美其名曰安全防护。”
张明远踉跄扶住冷藏柜，柜门震开的瞬间，某个熟悉的身影滑出停尸袋。他看见母亲泡发的尸体手腕上，戴着与环保企业周年庆同款的硅胶手环。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来——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母亲根本不是死于车祸，而是从他书包里翻出了父亲藏匿的检测报告。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持枪歹徒的射钉枪瞄准镜反光晃过张明远眼睛。周正阳扑倒他的瞬间，钢钉穿透冷藏柜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张明远在翻滚中摸到解剖刀，反手掷出时精准扎进袭击者脚踝——那是他童年跟父亲在实验室玩离心管练就的准头。
混战中，某个钢瓶被流弹击穿。淡绿色气体弥漫的刹那，张明远用防火毯裹住两具尸体。防毒面具起雾前，他看见周正阳锁骨处的荧光标记正在气体中疯狂闪烁，如同黑暗中的求救信号弹。
当防暴警察冲进来时，张明远正在收集散落的钢钉。某个钉帽内侧的激光刻字让他如坠冰窟——某环保表彰大会纪念品的编号，正与他公文包里那份获奖企业名单第17位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