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跨江大桥震颤未消,张明远攥着电动车把手的手背暴起青筋。保温箱里的文件袋被汗水浸出深色水渍,桥面裂缝里渗出的江水带着刺鼻的酸腐味,将轮胎碾过的痕迹染成铁锈色。
"前方事故绕行!"交警的哨声刺破晚高峰的喧嚣,张明远猛地捏紧刹车。三辆危化品运输车歪斜着横亘在路中央,泄漏的液体在柏油路面蚀出蜂窝状孔洞。穿防化服的抢险队员冲他摆手,防毒面具下的眼神却透着古怪——那人左胸工牌反着戴,露出背面北斗集团的logo。
张明远调转车头冲上人行道,后视镜里映出抢险队员摸向腰间的动作。保温箱突然传来震动,他单手拧开车锁,林主任塞在餐盒夹层的检测仪正在疯狂闪烁——前方五百米有强辐射源。
桥栏外的货轮鸣着汽笛驶过,甲板上堆积的化工原料桶用帆布盖得严实,帆布边缘却渗出荧绿色液体。张明远摸出手机拍摄,镜头扫过船舷时,两个黑影突然翻过护栏——是北斗集团的打手,他们抓着速降绳荡下的瞬间,腰间枪套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借过!"张明远撞翻路边水果摊,橙子滚落一地。摊主大妈刚要骂街,看到追赶者手里晃着的电击棒,突然掀起案板:"往江滩跑!“案板背面贴着的环保举报海报哗啦作响,大妈的儿子三年前死于白血病,诊断书上写着"重金属超标”。
电动车冲下防洪堤的刹那,后轮被钢珠击穿。张明远抱着保温箱滚进芦苇丛,枯黄的苇杆划破脸颊,血珠滴在文件袋封口处。二十米开外,打手们正在分头包抄,为首那人皮鞋上沾着医院隔离区的消毒粉。
江滩淤泥突然塌陷,张明远的小腿陷入冰冷的沼泽。他摸到埋在淤泥里的钢筋残骸——这是父亲当年举报过的违建码头遗址,如今成了逃亡者的天然陷阱。保温箱卡在钢筋缝隙间,林主任的检测报告被江水浸湿,油墨在纸张上洇出狰狞的树状纹路。
"张督察好兴致。"杨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鳄鱼皮鞋尖挑起张明远的下巴,"大晚上来江边捡垃圾?"他身后站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正是市儿童医院血液科主任,此刻正用镊子夹着块沾血的纱布——和ICU孩子们床头的采样棉一模一样。
张明远突然发力,抓起淤泥里的钢筋横扫。杨总踉跄后退时,西装内袋掉出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染血的儿童乳牙——正是那位崩溃母亲手机照片里的黑牙。江风掀起杨总的衬衫下摆,腰间别着的激光笔刻着某慈善晚宴日期。
"你以为督导组真能进得了城?"杨总擦着鳄鱼皮鞋,示意打手打开银色保险箱,"这是环评报告终稿,签个字,明天你就能去纪委当英雄。"箱内整齐码着金条,每根都缠着"救灾物资"封条,底层压着张照片:张明远母亲正在菜场买菜,镜头精确对准她提着的降压药。
淤泥漫到大腿时,远处传来汽笛长鸣。张明远突然扯开衣领,将项链坠子按进淤泥——那是父亲遗物,实则是微型信号发射器。江对岸废弃灯塔骤然亮起探照灯,光束在江面拼出SOS摩斯密码。
"找死!"杨总夺过打手的射钉枪,却在扣动扳机时被江鸥粪便糊住眼睛。受惊的鸟群从污染区惊飞,畸形翅膀拍打声如同破旧风箱。张明远趁机拔出保温箱,将文件袋奋力抛向驶近的运沙船——船头站着穿迷彩服的军人,臂章是中央督导组的钢印。
枪声与浪涛声同时炸响,子弹擦着张明远耳畔飞过,将运沙船护栏打出火星。督导组成员纵身入水,迷彩服在江面绽开绿色涟漪。杨总转身要逃,却被自己带来的医生拽住裤脚:“我女儿还在ICU!”
混乱中,张明远摸到杨总掉落的激光笔。按下开关时,江滩突然亮起七个光斑——正是父亲用隐形墨水标注的污染源坐标。督导组负责人踩着淤泥冲来,手里检测仪对准光斑处,数值瞬间爆表。
"报告!三号坐标点发现暗管!"士兵的呼喊混着金属探测器的蜂鸣。张明远挣扎着爬出淤泥,看到江滩正在被探照灯分割成网格状——父亲二十年前手绘的污染分布图,竟与眼前场景完美重合。
督导组连夜封锁江滩时,北斗集团的洒水车还在往路面泼酸性液体。张明远裹着军大衣坐在指挥车里,看着杨总被铐进防暴车。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正盯着某处虚空,嘴唇无声开合,张明远读懂了那个口型:“污水处理厂。”
手机突然震动,许组长发来紧急简讯:"净水厂泵房爆炸!"视频里,本该空无一人的厂区闪过几个穿防护服的身影,他们正在往反应池倾倒黑色粉末——和父亲当年取证时拍的偷排画面惊人相似。
"立即出发!"督导组负责人摔碎保温杯,茶叶渣在污染分布图上晕开褐斑。装甲车撞开路障时,张明远看到先前那个水果摊大妈举着手机直播,镜头对准路上腐蚀的坑洞,评论区刷屏的"严查"字样将屏幕映成血色。
净水厂浓烟遮蔽了月光,张明远戴着防毒面具冲进控制室。键盘上粘着带血指纹,监控系统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杨总秘书输入密码的瞬间——他输的竟是二十年前父亲殉职的日期。
"反应池温度突破临界值!"技术员嘶吼着摔碎测温仪。督导组专家盯着中控屏上的数据流,突然抓起对讲机:"启用备用净水管道!立刻!"这是父亲生前设计的应急方案,图纸曾被杨总锁在保险柜最底层。
当清洁的自来水从老旧社区消防栓喷涌而出时,凌晨三点的街道响起零星掌声。张明远瘫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督导组成员给哭闹的孩子分发矿泉水。有个跛脚老人用搪瓷缸接了半杯水,突然跪在地上亲吻路面,他身后店铺的招牌上写着"十年老店",玻璃却蒙着经年累月的化工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