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薄雾,洒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江面上。张明远站在重新启用的净水厂沉淀池旁,指尖摩挲着栏杆上结着盐霜的"1998年建"铭牌。十几个工人正用钢丝刷清理池壁,暗红色的铁锈混着水流进排水沟,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张科!"技术员小刘抱着平板电脑跑来,防护靴踩得积水四溅,“七个泵站的水质数据突然波动,东城区管网末端PH值飙升到9.5!”
张明远抓过平板的手指骤然收紧。监控画面里,老城区的早餐铺前,几个老人正用塑料桶接水,蒸包子的白雾混着晨光笼罩在"政府特供"的横幅上。他忽然注意到送水车司机脖颈处的蝎子纹身——正是半年前医院爆炸案里逃脱的化工厂打手。
"立刻切断东区三号支线!"他扯下安全帽冲向控制室,对讲机里传来周正阳沙哑的吼声:"养老院后墙发现暗管!"画面剧烈晃动,浑浊的污水正从贴着"绿化灌溉"标牌的水阀喷涌而出,将轮椅的轱辘染成荧绿色。
林雪突然从化验室破门而入,白大褂上沾着试剂灼烧的焦痕:"净化剂被换了!"她举起紫外线灯照向储液罐,本该透明的液体里漂浮着絮状沉淀物,“这是三氯乙酸,遇热分解会产生剧毒气体!”
控制室的警报器骤然炸响,全市管网图上的红灯如同瘟疫般蔓延。张明远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距离中央督导组抵达还剩七小时三十八分。他抓起应急钥匙串,发现父亲那枚磨平的齿痕正好能插入总控台隐藏的锁孔。
"去备用泵站!"他踹开通往地下管廊的铁门,陈立民带着特警撞开通风口的栅栏。二十年未启用的应急通道里,霉味混着铁锈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壁,照见父亲当年用粉笔写的应急预案——那些被雨水泡花的字迹,此刻正与实时监测数据完美重合。
老赵的渔船队突然出现在江心岛监控画面里。渔民们撒开的渔网兜住成团的黑色絮状物,辐射检测仪发出刺耳鸣叫。"是石墨烯吸附材料!"对讲机里林雪的呼吸陡然急促,“他们用这个在江底过滤核污染物!”
张明远在管廊里狂奔,防水靴碾碎的老鼠尸体发出脆响。他摸到腰间的执法记录仪,突然想起母亲今早反常的叮嘱:"你爸的旧制服熨好了。"当时轮椅扶手上有道新鲜的划痕,现在想来分明是轮椅急刹时留下的。
"拦住那辆洒水车!"周正阳的吼声混着枪响传来。画面里印着环保标语的车辆正在冲卡,后厢喷洒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穿校服的女孩突然栽倒在斑马线上,手里检测仪的数值瞬间爆表。
张明远撞开备用泵站的铁门时,三十多个贴着封条的货箱堆成小山。他扯开苫布,露出印着外资企业标志的净化剂原料桶——生产日期竟与当年外资化工厂倒闭日重合。角落里,半张烧焦的运输单显示这批货物本该在五年前销毁。
"小心!"陈立民突然将他扑倒在地。子弹擦着耳畔飞过,在钢制货柜上擦出火星。穿工装的男人翻窗逃跑时,袖口露出半截北斗纹身,正是三年前失踪的污水处理厂技术员。
林雪带着防化兵破门而入,光谱仪扫过原料桶的二维码:"这些是实验室样品!"她突然用镊子夹起桶底的金属残片,“看蚀刻痕迹——来自滨江小区儿童血铅超标案的事故反应釜!”
泵站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张明远扒着窗框望去,二十多辆渣土车正将建筑垃圾倾倒在江滩湿地。穿貂皮的男人站在指挥车顶,手里把玩的翡翠烟嘴在阳光下泛着幽光——正是杨总生前的私人收藏。
"强拆排污管道改建高尔夫球场?"张明远攥碎窗台的锈渣。推土机碾过候鸟保护区的警示牌,惊飞的夜鹭群在污水排放口盘旋,洁白的羽毛沾上荧绿色泡沫。
他突然注意到某辆渣土车的挡风玻璃——司机手机支架上的监控画面,赫然是母亲所在的医院走廊。轮椅扶手闪过寒光,分明藏着微型摄像头。
"去湿地!"张明远踹开变形的铁门。陈立民甩出战术绳索钩住推土机铲斗,特警们迎着漫天尘土突进。穿貂皮的男人冷笑着点燃雪茄,火星坠落在泄露的沼气管道上。
爆炸的气浪将张明远掀翻在芦苇丛中,燃烧的推土机残骸滚入江面,腾起的油污裹着化工废料在水面铺开。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看见老赵的渔船队正用渔网打捞漂浮的污染物,有个渔民突然栽进江里,防护服被暗流卷走时露出内里的病号服——分明是上周铊中毒入院的净水厂员工。
"接着!"周正阳抛来防毒面具。张明远扣上面罩的瞬间,瞥见湿地深处有黑影闪过——轮椅的金属支架在芦苇丛中折射冷光,母亲苍白的指尖正按在某个设备的开关上。
他拨开苇杆狂奔,腐殖质在脚下翻涌出沼气泡沫。母亲面前的钢制密码箱敞开着,里面是三十七支贴着日期的试管,最早的样本标签上印着父亲的手写体:“1998年6月洪水水质异常记录”。
"孩子,"母亲转动轮椅,露出身后轰鸣的抽水机,"这才是真正的证据链。"她枯瘦的手指拂过试管架,二十年的时光在玻璃壁上凝结成浑浊的沉淀物,“你爸每次取样都留了双份。”
对讲机突然传出刺耳电流音,刘副主任扭曲的面孔出现在所有执法记录仪屏幕上:"张科长,令堂轮椅扶手里的微型炸弹还剩三分钟。"他背后的监控画面里,医院天台的冷风机正卷起母亲的白发。
张明远扑向轮椅时,陈立民已经剪断第七根导线。冷汗顺着防毒面具边缘滴在定时器上,倒计时定格在00:00:17。母亲颤抖着解开外套纽扣,露出绑在胸前的移动硬盘——正是父亲殉职那天被抢走的原始监测数据。
"去虹桥泵站,"她将硬盘塞进儿子手里,指腹擦过他手背的旧伤疤,"你爸在那里留了…"剧烈的咳嗽打断话语,轮椅扶手上突然亮起北斗形状的指示灯,七个光点正对应泵站分布图。
湿地突然剧烈震颤,三十米高的污水墙从江心岛方向推来。老赵的渔船在惊涛中打转,船头绑着的辐射检测仪全部爆表。张明远看见浪峰里翻滚的密封罐体——正是去年失踪的核废料运输车。
"启动防洪闸!"他对着全市应急频道嘶吼。虹桥泵站的监控画面突然雪花闪动,父亲穿着旧制服的身影在屏幕上忽隐忽现——是二十年前预先录制的操作指南。
当张明远将父亲的工作证插入控制槽时,全市的防洪警报同时响起。母亲轮椅扶手的北斗指示灯逐颗亮起,七个泵站闸门依次开启的轰鸣声震碎了江边的违章建筑。污水墙在距离老城区三百米处被分流,裹挟着核废料的洪流冲进废弃矿坑,腾起的烟尘在监控卫星图上勾画出北斗七星的轮廓。
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时,张明远在泵站控制台前瘫坐下来。陈立民拎着穿貂皮男人的后领扔进警车,那人腕间的翡翠手串突然断裂,十八颗玉珠滚进排水沟,在紫外线下显露出放射性纹路。
医院天台,母亲自己推着轮椅来到护栏边。她对着初升的太阳举起全家福,照片里穿旧制服的父亲仿佛正与儿子隔空相望。楼下广场上,那位曾砸消防栓的大妈领着街坊们唱起老歌,歌声混着净水厂的水流声,漫过城市每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