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生态肥料

翡翠湖畔的野草在碎纸篓里开花的第七天，张明远接到省环境监测站的加密传真。他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广场上举着"还我绿水青山"横幅的群众，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褪色的紫色手环。玻璃倒影里，鬓角新生的白发比去年此时又密了些。
"张局，这是新成立的春晖环保科技公司的环评材料。"林雪抱着文件进来时，带进一股早春的寒气，“他们要在翡翠湖南岸建生态修复基地。”
张明远翻开标着"特急"的文件夹，特种建材检测报告上的环保认证编号让他瞳孔骤缩——这正是半年前被北斗集团篡改过的编号段。他抓起放大镜细看，建材配比表中"新型土壤改良剂"的成分比例，与三年前致残三十名建筑工人的工业废料完全吻合。
"马上通知经侦支队！"钢笔尖在会议纪要上戳出墨点，“让老陈带人去城南码头，王德发说昨晚有批贴着’生态肥料’的集装箱靠岸。”
手机突然震动，是失踪环保督查李建国的女儿李小雨发来的短信："张叔叔，我在春晖公司实习发现个暗门。"附件是张模糊的照片，安全通道指示牌下方隐约可见向下的箭头。
市政大厅正在召开"环保产业升级研讨会"，张明远推开旋转门时，正好听见春晖公司董事长在台上演讲："我们将采用国际领先的生态修复技术…"镁光灯打在他腕间限量版百达翡丽上，表盘折射的光斑晃过观众席某位副市长的眼睛。
"冒昧请教。"张明远大步跨上主席台，激光笔指向大屏幕上的施工图，“贵公司规划中的地下管网，为什么与二十年前北斗集团的排污管道完全重叠？”
会场安保突然切断电源，张明远在黑暗中将U盘插入控制台。应急灯亮起的瞬间，翡翠湖底原始土壤样本的检测数据投射在幕布上，猩红色的超标数值刺痛所有人的眼睛。春晖董事长额头渗出冷汗，西装内袋掉出半张烧焦的股权代持协议。
"拦住他们！"陈立民的声音从对讲机炸响，"码头集装箱里全是含砷废渣！"背景音是货轮启航的汽笛声，夹杂着金属撞击的闷响。
张明远冲出会场时，正撞见副市长秘书往公务车后备箱塞密码箱。箱盖弹开的刹那，成捆的境外债券散落，每张都沾着翡翠湖淤泥特有的荧光菌斑。他举起执法记录仪拍摄的瞬间，突然被两个穿保安制服的人反剪双臂，手机顺着下水道格栅滑进暗渠。
"张局长小心脚下。"春晖公司的法务总监皮鞋踩住格栅，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听说令尊当年就是追查排污口时…"话音未落，暗渠深处突然传来李小雨的尖叫。
张明远肘击身后保安的瞬间，法务总监被疾驰而来的电动车撞飞。骑手掀起外卖头盔，露出王德发黧黑的脸：“快！小雨在二号泵站！”
地下泵站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李小雨被反绑在生锈的阀门上，脚下积水泛着诡异的蓝光。三个纹身男正在往压力表接导线，见有人闯入立即点燃汽油桶。火舌舔舐墙面的瞬间，张明远瞥见管道上崭新的春晖LOGO覆盖着北斗集团的星形标志。
"接着！"王德发甩来消防斧。张明远劈开铁链时，李小雨颤抖的手指指向通风管道：“暗室…我爸的笔记本…”
爆炸震落顶棚水泥块时，陈立民带着防暴队破墙而入。纹身男举起的砍刀被高压水枪冲飞，春晖公司的会计抱着电脑主机想跳进污水池，被林雪用取证袋套住脑袋。张明远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发现暗室铁门密码锁的指纹识别区，留着副市长特有的烟渍。
省纪委的调查组在暴雨夜进驻翡翠湖。张明远蹲在临时指挥部，看技术人员复原烧焦的笔记本。李建国生前拍摄的照片里，某位现任领导正在北斗集团酒会上收受金条，背景的电子钟显示时间比环评会早八小时。
"收网吧。"省纪委副书记戴上老花镜，“通知电视台开直播。”
春晖公司总部被包围时，董事长正用碎纸机销毁海外账户凭证。张明远踹开防弹玻璃门，碎纸屑中的半张汇款单显示，某环保基金会刚向境外某实验室转账两千万元——该实验室主攻的正是重金属污染农作物基因编辑技术。
市民广场的露天庭审持续了三天三夜。当公诉人展示从暗室缴获的"污染—治理—再污染"商业计划书时，台下静坐的癌症患者家属集体起立，举起亲人遗照组成一道沉默的墙。李小雨作为证人出场时，大屏幕同步播放暗门内的监控录像：春晖员工正在往"生态修复剂"里掺入放射性废料。
宣判当天，翡翠湖迎来二十年最猛烈的春雷。张明远站在修复工程指挥部，看起重机吊装最后一根排污管密封盖。王德发带着渔民们划船撒下本土水草种子，船头小喇叭循环播放着已故环保督查们的执法录音。
"张局！"陈立民举着平板电脑冲进来，“刚截获的加密邮件，他们在邻省注册了朝阳生态公司！”
暴雨拍打着刚挂上的"省级环保教育基地"铜牌，张明远翻开新收到的举报信。匿名信里夹着片枯叶，叶脉在紫外灯下显现出微缩地图——正是春晖公司未启用的3号排污口位置。他抓起雨衣往外走时，碰倒的茶杯在桌面洇开一片水渍，形状与翡翠湖卫星图惊人相似。
深夜的翡翠湖南岸，张明远用手电照着新浇筑的混凝土路面。金属探测器突然尖啸，铁锹挖出半截锈蚀的阀门，齿轮间隙卡着片蓝白色校服布料——正是李小雨失踪当天穿的那件。随行的老刑警突然跪下，指腹摩挲着布料上的荧光涂料：“这和五年前大桥抛尸案…”
对讲机里突然炸响林雪的惊呼："小雨的公寓遭人纵火！"背景是玻璃爆裂声，“床头柜里存着污企行贿名单！”
消防车呼啸而过时，张明远在雨幕中看见某辆黑色轿车缓缓降下车窗。后座男人点燃雪茄的瞬间，火光映出腕间限量版手表的反光——与三个月前研讨会上的春晖董事长戴的是同款。副驾驶上的年轻人正在擦拭单反相机镜头，胸前挂着"环保先锋记者"的证件。
"启动二号预案。"张明远把阀门碎片装进物证袋，“让经侦组查所有环保类NGO组织的境外资金流。”
次日清晨，环保局信访办收到个破损的快递箱。值班员拆开层层保鲜膜，发现里面是二十个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变异青蛙标本，鼓胀的腹部用红漆写着举报人编号。张明远戴上手套翻看签收单，寄件人地址栏画着个歪扭的风筝图案——与住院儿童手环上的涂鸦一模一样。
省厅案情分析会上，投影仪映出张明远彻夜绘制的关联图。红色丝线将三十七个污企、八个环保组织、五家境外实验室串联成蛛网，正中央贴着的照片竟是某位环保模范企业家。陈立民突然指着某条资金链：“这家医疗器械公司，给中毒患儿做过免费体检！”
医院档案室尘封的体检报告被紧急调取，血液样本检测栏的异常数据全部被人用修正液涂抹。张明远用紫外灯照射，发现被掩盖的原始数值与翡翠湖污染峰值完全吻合。院长办公室突然断电的瞬间，电脑主机箱传来硬盘被强磁消磁的焦糊味。
"他们要的不是钱。"张明远站在顶楼天台，望着城市边缘新竖起的生态园广告牌，“是拿整座城市当实验室。”
暴雨再临那夜，张明远带着搜查令突袭朝阳生态公司。厂房内崭新的污水处理设备后，藏着未启用的暗管接口，管壁涂层检测出转基因藻类——这种藻类能吸收重金属，但会释放致幻性孢子。实验室保险柜里锁着的，是某位已故院士的签名授权书。
"结案报告怎么写？"林雪整理着两米高的案卷，“抓不完的替身，灭不尽的火种。”
张明远推开窗户，春风裹着鸢尾花的清香涌入。楼下广场的樱花树下，李小雨正在教孩子们用污染土壤烧制陶罐。阳光下，那些丑陋的陶罐正被涂成彩虹色，每个都刻着已故环保工作者的警号。
"把最新证据链上传到市民监督平台。"他按下发送键，“让三百万市民都成为专案组成员。”
暮色降临时，张明远独自走进翡翠湖湿地。夜视仪里，新移植的芦苇丛中闪过金属反光。他悄声拨开叶片，发现水下摄像机正在直播生态修复现场。某个未公开的角度里，穿着蛙人服的家伙正往根系注射不明液体。
对讲机静默三秒后，岸边突然亮起三十盏强光灯。潜伏的环保志愿者从四面八方跃出，春晖公司技术总监的潜水服被扒开时，胸前纹着的北斗七星刺青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张明远举起执法记录仪，镜头里映出湖对岸某栋别墅骤然熄灭的灯光。
"该收第二网了。"他对着无线电说，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警笛声。翡翠湖面泛起涟漪，一群野鸭掠过刚拆除的排污口，翅膀拍打出清越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