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竣工合影

张明远的手指在加密传真纸上压出两道折痕，窗外"还我绿水青山"的呐喊声像一根钢针扎进太阳穴。他弯腰从碎纸篓里捡起那株开花的野草，白色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这是翡翠湖污染区特有的变异特征。
"经侦那边说春晖公司的注册资金有问题。"林雪将热咖啡放在泛黄的卫星地图上，"三个月前还是家濒临破产的净水器厂，突然拿到五千万生态修复专项基金。"她指尖划过翡翠湖南岸的红线区域，那里原是北斗集团未完工的度假村。
办公室门被撞开时，陈立民怀里抱着的纸箱正往下滴黑水。三年前化工厂爆炸案的遇难者遗物里，某个锈迹斑斑的保险柜夹层突然自动弹开，掉出半本被酸液腐蚀的账本。"这是北斗集团给春晖公司转账的凭证！"他抖开塑封袋里的残页，模糊的签字栏隐约能辨出环保厅赵主任的花体签名。
张明远抓起车钥匙就往电梯冲，后腰撞到铁皮文件柜发出巨响。电梯镜面映出他腕间的紫色手环，褪色的塑料珠子在顶灯下泛着油光。地下车库的感应灯年久失修，他摸黑找到那辆满是划痕的公务车时，发现雨刷器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翡翠湖清淤工程的竣工合影里，站在角落的年轻技术员正是如今的赵主任。
城南码头笼罩在咸腥的晨雾里，王德发蹲在渔船甲板上补网，见到警车立刻挥舞起缠着绷带的手。五艘印着"生态修复专用"的货轮正在卸货，起重机吊臂下堆满贴着德文标签的金属桶。"昨晚三点靠的岸，"老渔民压低声音，“搬货的都戴防毒面具。”
张明远摸出辐射检测仪靠近货堆，数值瞬间飙红的警报声惊飞了海鸥。他抬脚踹翻最外层的金属桶，暗绿色凝胶状物质顺着裂缝渗出，在水泥地上腐蚀出蜂窝状孔洞。陈立民用战术匕首撬开封口，内壁激光蚀刻的北斗集团LOGO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张局，省厅急电！"林雪举着卫星电话追过来，高跟鞋在湿滑的码头磕出火星。电话那头传来赵主任慢条斯理的声音：“明远同志，春晖公司是省里重点扶持的环保示范企业…”
货轮突然拉响汽笛，张明远抬头看见船长室闪过半个身影。那件驼色羊绒大衣他上个月刚在纪委通报里见过——因受贿被双规的港口管理局副局长此刻正抓着望远镜朝这边张望。三十个装卸工突然扔掉货物四散奔逃，两个穿海事制服的人悄悄解开了缆绳。
"拦住那艘船！"张明远的吼声被海风撕碎。王德发抡起船锚砸向操控台，老渔民们驾着七艘小艇形成包围圈。货轮甲板上传来玻璃碎裂声，穿防化服的人正往海里倾倒黑色粉末，浪花翻涌处浮起大片死鱼。
化工厂旧址的警戒线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刘桂枝抱着孙子的遗照瘫坐在锈蚀的反应釜前。三年前那个雨夜，八岁的孩子指着窗外泛紫的河水问"奶奶，彩虹怎么掉地上了"，此刻照片边缘还沾着抢救时喷溅的褐色药液。
"春晖公司要在这里建生态公园。"拆迁队长的安全帽压得很低，推土机铲刀离刘桂枝仅剩半米，"老太太，补偿款够你住养老院了。"远处未拆完的危楼上，几个黑影正在泼洒刺鼻的液体，墙皮接触液体的瞬间腾起黄烟。
张明远赶到时，拆迁队长的对讲机里传出赵主任秘书的声音："今晚必须夷平三号车间。"他冲上前夺过铁锹，铲开地面新铺的水泥层，露出半截印着骷髅标志的废弃管道。辐射检测仪接触到管壁残留物的刹那，蜂鸣声惊飞了在废墟筑巢的乌鸦。
"这是当年偷埋的含铊废料！"环境监测站的老周摘下口罩，花白胡须沾满粉尘，"要是让公园儿童游乐场建在这…"话没说完，老专家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检测报告上，晕染开"重金属超标380倍"的字样。
翡翠湖北岸的临时救护站里，二十个孩子正在排队领取解毒剂。穿红棉袄的小女孩踮脚抚摸窗台上的野草，白色花瓣飘落在她打着留置针的手背。主治医师拽住张明远袖口：“最新血检显示，他们体内出现新型复合毒素。”
暮色降临时，张明远站在市局顶楼的天台。全城灯火次第亮起，春晖公司的LED广告牌在商业大厦滚动播放"共建生态家园"的宣传片。他摸出那张老照片，用打火机灼烤背面，隐形墨水显现的账目显示：二十年前的清淤工程中，有七百吨污染底泥被秘密填进市民广场地基。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匿名短信传来段模糊视频——赵主任正在某私人会所焚烧文件，火光映出墙上"春晖公司战略合作单位"的铜牌。背景音里有女人在哭喊：“我女儿才六岁，你们在幼儿园下面埋了什么！”
子夜时分，翡翠湖突然掀起反常的浪潮。张明远带着突击队赶到时，春晖公司的工程船正在往湖心投放巨型生态浮岛。强光手电照亮浮岛底部密密麻麻的金属管，暗红色液体正通过纳米滤膜渗入湖水。老周抢过取样瓶的手在发抖：“他们在用污染治理的名义扩散变异菌种！”
"立刻扣押所有施工船！"张明远抓着扩音器跳上快艇。春晖公司的项目经理突然举起环保厅批文："我们是合法作业！"文件右下角的公章在紫外灯下泛出荧光——这正是三年前被盗的那枚作废公章。
混乱中，工程船操作舱传来玻璃碎裂声。张明远破门而入时，操作台上散落着德语写就的机密文件，电脑屏幕定格在跨国污染转移的路线图。他抓起卫星电话正要呼叫支援，船体突然剧烈倾斜——有人启动了自沉装置。
冰冷湖水灌进船舱的瞬间，张明远瞥见腕间漂浮的紫色手环。他憋气钻进控制台底部，扯断数据线缠住紧急浮标。冒出水面时，翡翠湖畔的探照灯划破夜空，三百个举着火把的市民正在堤岸上组成人墙。
"张局！接住！"王德发甩出拴着绳子的救生圈，老渔民胳膊上的绷带渗出血迹。春晖公司的打手正要抢夺证据箱，刘桂枝抡起孙子的铁皮文具盒砸过去，生锈的盒盖在对方额头划出血口子。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张明远在临时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投影仪蓝光里，翡翠湖的三维模型上爬满红色脉络——那是春晖公司埋设的生态修复装置正在释放变异微生物。陈立民将激光笔指向湖底阴影区：“声呐探测到未登记的地下建筑，热成像显示有生命活动。”
"这是北斗集团当年废弃的实验室。"林雪调出城建档案馆的胶片，"他们用虚假的地质灾害报告骗过了竣工验收。"幻灯片切换间，某个戴安全帽的监工背影让在场所有人倒吸冷气——那是本该在省党校学习的赵主任。
晨光刺破云层时，张明远带着搜查令敲开赵主任家门。庭院里种满反季节开放的蓝色鸢尾，花坛泥土散发刺鼻的化学药剂味。他抬脚踹开地下室木门，成箱的欧元和金条堆在恒温培养柜旁，柜里试管标注着翡翠湖变异菌株的基因编码。
"你们在制造可控的生态灾难。"张明远举起从培养柜找到的协议书，"先污染再治理，循环套取环保基金。"赵主任瘫坐在真皮沙发上，腕表表盘突然弹开，露出微型毒囊：“你以为抓到我就结束了？春晖公司不过是…”
话未说完，老周举着铁锹从后院冲进来："他们在菜园埋了东西！"挖开三米深的土层，五具裹着防化服的尸骸呈环形排列，胸牌上的单位名称显示：这些都是近三年失踪的环境监测员。
正午时分，市民广场突然塌陷出直径二十米的深坑。张明远系着安全绳降入地穴，头灯照亮洞壁上密集的蜂窝状结构——这正是当年违规填埋的污染底泥形成的毒瘤。坑底积水中漂浮着春晖公司的宣传册，被腐蚀的铜版纸上，"还您碧水蓝天"的标语正在气泡中扭曲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