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土壤修复

翡翠湖的晚风裹挟着化工废料的刺鼻气息，张明远站在新翻的土坡上，看着春晖公司工地上耸立的"生态修复示范基地"广告牌。霓虹灯管在暮色中忽明忽暗，把"还您碧水蓝天"的标语映照得像是悬在夜空的血色蜈蚣。
"这土不对劲。"环境监测员小王突然蹲下身，防化手套捻起一撮泛着荧光的泥土，“上个月突击检查时还是正常黄土。”
张明远摸出紫外线手电筒，光束扫过土坡表层，密密麻麻的荧光颗粒如同星图铺展。他抓起铁锹往下深挖半米，锹头突然撞到硬物——成捆的真空包装袋裹着黑褐色废渣，标签上印着"北斗集团工业废料处理专用"的钢印。
"张局！"林雪举着平板电脑冲过来，屏幕里春晖公司的环评公示正在刷新，“他们的施工许可证批下来了，省环保厅盖的加急章！”
工地探照灯突然全部转向，二十辆渣土车轰鸣着驶入现场。戴金丝眼镜的项目经理捧着保温杯走近，镜片反光遮住眼底的阴鸷：“张局长又来指导工作？我们这次用的可是国际领先的污染土壤修复技术。”
张明远用铁锹尖挑开对方西装口袋露出的单据，货运单上"特种建材"的备注栏里，手写着"货柜编号C-137"。这个编号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三个月前在城南码头查获的放射性废料集装箱，正是这个序列。
"让开！"陈立民突然从后方拽开张明远，三吨重的挖掘机铲斗擦着他耳畔砸下，飞溅的碎石在防弹衣上划出白痕。操作室里戴鸭舌帽的司机吹着口哨倒车，安全帽下隐约可见北斗集团的旧工牌。
项目经理的保温杯"不小心"脱手，滚烫的茶水泼在监测设备上。小王抢救数据时，对方皮鞋尖突然踹向主机接口，硬盘弹出时被早有准备的林雪凌空接住。
"省厅领导马上就到，各位不如…"项目经理话音未落，三辆黑色奥迪已冲破警戒线。省环保厅赵主任钻出车门，定制西装的袖扣闪着可疑的绿光——那是翡翠湖污染区特有的铊化合物结晶。
"小张啊，要支持环保企业发展嘛。"赵主任亲热地揽住张明远肩膀，手指却暗中发力掐住他后颈，“春晖公司引进的是德国净化设备，每小时能处理…”
"每小时排放三吨未处理的废水。"老渔民王德发的声音炸雷般响起，三百个村民举着污染土壤样本涌进工地，“你们埋在湖堤的排污管昨晚裂了，我孙子在岸边捡的贝壳都长着瘤子！”
人群突然骚动，七十岁的李阿婆颤巍巍举起玻璃罐。浑浊液体里泡着的畸形鱼头，鱼鳃处长出的肉瘤正随着水波蠕动。春晖公司的保安队长刚要抢罐子，张明远已掏出执法记录仪对准证据：“赵主任，这是您上周视察时说的’生态改良成果’？”
赵主任的假笑僵在脸上，秘书突然捂着肚子栽倒："我…我中毒了！"她嘴角溢出的白沫在探照灯下泛着荧光，症状与三个月前铊中毒事件如出一辙。
"救护车！"陈立民吼着要冲上前，却被张明远拽住胳膊。众人注视下，秘书抽搐的手指正悄悄伸向公文包夹层，那里藏着微型注射器——她在伪造中毒现场！
"让我看看。"村卫生所的老中医突然挤进人群，银针快准狠地扎在秘书合谷穴。女人条件反射般缩回手，藏在指缝的解毒剂药瓶滚落在地，标签上的生产日期显示是昨天刚出库。
赵主任额头渗出冷汗，转身要逃时发现退路已被渔民堵死。王德发手里的渔网还滴着翡翠湖的黑水，三十斤重的铅坠在暮色中晃成钟摆：“领导不是说水质达标了吗？要不您尝尝？”
混乱中，春晖公司实验室突然爆炸。火光冲天而起，张明远踹开变形的安全门，看见焚烧炉里未燃尽的文件残片——是五年前翡翠湖清淤工程的原始验收报告！
"拦住他们！"陈立民的吼声从地下传来。三个穿防护服的人正往暗渠搬运铅封铁箱，箱体辐射标志在火光中触目惊心。林雪扑过去抢下最末端的箱子，开锁瞬间，成沓的境外银行流水单雪片般飞出，某页汇款方赫然印着赵主任儿子的留学中介公司。
深夜的市局灯火通明，张明远用镊子夹起烧焦的文件残片。紫外线灯下，某段被涂抹的签名显影成"赵建国"三个字——这正是二十年前翡翠湖环评报告造假案的经手人。
"张局，春晖公司法人变更记录查到了。"林雪顶着黑眼圈冲进来，“新法人代表是赵主任的妻弟，变更日期在突击检查前三天！”
物证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浑身湿透的老周佝偻着背站在走廊。这个看守翡翠湖排污口二十年的老工人，从怀里掏出用油布包裹的笔记本：“当年他们让我在值班记录上造假，真的数据我…我都记在这里。”
泛黄的纸页上，1998年9月17日的记录格外刺眼："凌晨2点15分，北斗集团罐车向4号排污口倾倒黑色粘稠物，劝阻时遭保安殴打。"夹页里还粘着半张泛黑的创可贴，边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迹。
"我要实名举报。"老周布满老茧的手按在封存三十年的证据上，“当年化工厂给每个值班员发封口费，钱…钱都打进市儿童医院的账户，我孙子白血病需要…”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众人冲到阳台时，只见老周仰面躺在血泊中，手指仍死死攥着半张烧焦的照片。技术科连夜复原图像，画面里二十年前的赵主任正笑着与北斗集团董事长握手，背景是刚封顶的翡翠湖度假酒店。
翌日清晨，翡翠湖堤坝上聚集着上千民众。张明远站在临时搭建的证据展示台前，背后是三十米长的污染时间轴。当投影仪将老周的最后影像投映在春晖公司广告牌上，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赵主任的奥迪车在此时强行冲卡，却在碾压到渔民们铺设的渔网时爆胎侧翻。满脸是血的赵主任爬出车窗，手中挥舞的"特批文件"被风吹到污水处理池，墨迹在酸液中迅速消融。
"你们这是破坏营商环境！"他歇斯底里地指着张明远，“没有这些企业纳税，你们哪来的工资…”
话音戛然而止，王德发举起扩音器播放录音。1998年的行贿录音里，赵主任年轻的声音清晰可辨：“把补偿款做成儿童医疗捐款，既能抵税又能堵住那些工人的嘴。”
突然有鸡蛋砸中赵主任的额头，蛋黄混着血水流进眼睛。八十岁的王守根老人颤巍巍举起竹篮：“这是我家母鸡下的蛋，喂了你们说的’环保饲料’，孵出的小鸡…小鸡长着三只脚啊！”
人群自动分开通道，三个戴口罩的孩子捧着玻璃缸走上前。浑浊的水里漂浮着变异蝌蚪，其中一只鼓胀的腹部裂开口子，露出半截未消化的人造纤维——正是春晖公司"新型环保材料"的主要成分。
张明远举起查封令刚要宣读，省纪委的车队冲破晨雾驶来。当赵主任被押解上车时，他腕间的手铐反射着朝阳，在春晖公司广告牌上投下一道如铡刀的光痕。
傍晚的翡翠湖畔，张明远望着正在拆除的违法建筑。老周的孙子蹲在湖边放纸船，船身写着"爷爷说等湖水变清要教我钓鱼"。晚风掠过新生芦苇丛，将柴油味吹散在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