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爬上床,安静地坐在正中央。在她的伸手范围内,什么也无法触及。后来,我才明白,她也注意到了我对她的畏惧,却并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她这样做是为了表明对我无威胁,以减少我伤害她的可能性。然而,如果我真的企图伤害她,她依然能够做出一定的抵抗。
“你有一个哥哥,对吗?”我向她提问。我环视四周,拿起写字台上的椅子,放在离床约三米的位置。我的背后是墙壁,我的视线涵盖了衣柜、床和门,任何微小的动静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泪水涌出,眼圈迅速泛红。
“他去世了,对吗?”我坐下来,继续问。
“是的。”她点点头,轻轻用手擦拭泪水。
“什么时候,怎么发生的?”我心中默默推测着她所认为自己所处的时间。
“一个月前……”她声音哽咽,“在楼下的客厅里……被火车……”
“好了,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看着她眼含泪水坐在我面前,我的心感到一阵难受,我打断了她的话,从腰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扔给她。
她接过纸巾,好奇地研究了一下包装,然后才小心地抽出一张,轻轻擦拭眼泪。但泪水仍然止不住地流下来。我一直在观察她,注意到她对纸巾包装的陌生动作。这种包装的纸巾如今非常普遍,但二十年前却是不存在的。她的这一举动进一步证实了她与现代社会的脱节。
“谢谢……” 她的声音哽咽,低声说道。
“能给我详细讲讲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吗?从你哥哥……开始。”我发现自己对她的哭泣感到无法忍受,特别是她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甚至我自己也没意识到,在这一刻,我已经完全放下了对她的戒心。
“我的哥哥……”她吞吞吐吐地回答,“对不起,我能不谈那一天吗?”
“好,那就从第二天开始吧。”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刀,我实在无法忍受用刀指着这样一个女孩子。
“谢谢……第二天,我爸爸开始准备哥哥的葬礼,我和妈妈被送到高行县的大姨家住。爸爸说要找出是谁用巫术害死了哥哥。我不清楚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六天前,我和妈妈才回到这里。楼下的客厅已经彻底翻新,爸爸看起来仿佛一夜间老了二十岁,重病在床。他原本不想让我和妈妈回来的,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尽管如此,他严格要求我们不要再提起哥哥的事,好像要我们彻底忘记他一样。”
“你和你哥哥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我注意到她并没有提及她的母亲有多伤心,于是好奇地问道。
“是的,我们母亲不同,但他一直把我当做亲妹妹对待……”她的声音再次哽咽,泣不成声。
“那之后呢?”我继续询问,“你回到这里直到你躲进衣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天晚上,我家突然来了三个奇怪的人。他们全都穿着纯黑色的衣服,戴着墨镜,左手手臂上缠着血红色的绸巾。我并不知道他们何时到来。当时我正忙着整理房间里的东西,准备下楼叫梅姨给我送热水上来。但当我下楼时,突然看到他们三人正和我的父母坐在客厅沙发上,似乎在激烈争吵。我本想向客人打个招呼,但刚从楼梯上探出头,就见到爸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他瞪了你一眼?”我感觉到了不对劲,“是在警告你不要下来吗?”
“可能是吧。我能感觉到爸爸眼里的警告和恐惧。所以,我就又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之后你就躲进了衣柜里?”我询问道。
“不,并不是。我只是把房门锁上,没敢出声。直到今天早上你们来这里,我才躲进了衣柜。”
“我们的人?”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很快明白了。可能是那些黑衣人走后又有另一批人来到,而汪海把我误以为是那些新来的神秘人之一。
我有些头疼,不知该如何继续。
“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同伙,我来这里并无恶意。你可以告诉我那第二批人的情况吗?”
“你不是他们的人?”汪海看着我,眼中满是疑惑,“第二批人来的时候,那三个人还在。他们之间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听声音大概有五六个人。后来还动手了。我有种预感有人会闯进我的房间,所以我躲进了衣柜里。”
“你这间房间能清楚地听见楼下的声音吗?”我感到有些疑惑,考虑到这里是二楼走廊的尽头,通常很难听到楼下的动静。
“很清楚的!”她看上去有些惊讶,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默默思索着,该不该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如果决定告诉她,我应该怎样开口?
此时,我已不再怀疑她身份的真实性。或许是她的泪水打动了我,让我对她的警惕心逐渐放松。
“您能告诉我我爸爸他现在怎样了吗?您一定知道现在楼下的情况。我爸爸妈妈……他们……还活着吗?”汪海见我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问道。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已经做好了听到最糟糕消息的准备,但内心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那两批人应该没有害你爸爸。”我想起了“陈小奇”在QQ上发给我的消息,“他已经安全离开了这里,搬家去了香港。”
“搬家?”汪海显得有些迷茫,“他搬家了?”
“是的。而且……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请尽量理解。”我决定向她揭露真相,尽管我自己也不完全确定这是否是真的。
“什么?”她迫切地询问。
“在你看来,现在是哪一年?”我再次反问。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一般来说,如果有人短时间内连续两次提问同一个年份,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提问者记忆力不佳;二是第一次得到的答案可能有误,提问者想要纠正回答者的答案。
“九一年啊。” 汪海的回答后,她的眼神流露出困惑,显然觉得我提出这个问题很奇怪。
“在你看来是的……” 我深深叹息,“但实际上,现在是2015年,二零一五年。”
“二零一五年?这怎么可能?” 果不其然,她的反应正如我预料,惊讶到几乎目瞪口呆。
“没错,二零一五年。我出生于1992年,如你所见,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 我再次叹了口气,“据我推测,二十四年前,可能发生了某些事情,很可能与来访的那两批人直接相关。你和这间房间的时间被静止了整整二十四年,在你看来不过是瞬间,而外界却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年!”
“这怎么可能?!” 汪海几乎是本能地反驳。
“你走出这个房间,到走廊上一看就明白了。” 我知道她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事情说出来任谁都会质疑。
“我可以走动吗?” 她眨巴着大眼睛询问。
“随意。” 我微笑着回应,她似乎还以为自己是我的俘虏,表现得非常谨慎。
她缓缓下床,再次审视我。我给她一个肯定的点头,她才裸足走向房门。当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时,我看到她犹豫了一瞬,但最终她推开了门,站在那儿目瞪口呆。
“怎么样,现在相信了吗?” 她沉默了良久,最后蹲下身子,轻轻触摸着地上的灰尘。我这才问道。
“这……这……怎么可能!!!” 她猛地转过身,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声音颤抖着向我求证。
“确实,这一切都很离奇。” 我轻声叹息,回想起自己初次意识到这一问题时的震惊。我完全理解她此刻的感受,“但是,正如你所见,你的房间外的世界,时间已经流逝了二十多年。”
“这是……怎么回事……” 她身体一颤,突然失去了站立的力量,瘫坐在地上。我赶紧走过去,将她扶起来。看着她茫然的神情,我感到一丝心疼。虽然我们都经历了这件事的诡异,但我只是个旁观者,而她是被卷入其中的无辜者。对她而言,这种打击无疑是难以承受的。
“振作点!” 我双手紧紧扶着她的肩膀,努力让她保持直立。我直视着她那带着迷茫和恐惧的眼神。之前,即便她把我当成歹徒,她的眼中也只有镇定和从容,而现在,恐惧已经占据了她的双眸,这让我感到一阵心痛。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也不清楚……” 我轻轻松开手,试图让她自己站稳。但她的腿仿佛失去了力量,一松手,她就向下坍塌。无奈之下,我只好将她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有水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嗓音嘶哑地问道。
我赶忙拿下腰间的水壶递给她。她接过去急促地喝了几口,却因为太急而呛咳起来。我立刻走到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的咳嗽平息下来。
“感觉好些了吗?”我轻轻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柔声问道。此时,她原先木然的神情已略显缓和,尽管仍有些茫然。
“嗯……”她缓缓地闭上眼睛,轻微地点了点头。
“别想太多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们迟早会弄明白。不用着急。”我心中自问,为何会向她做出这样的承诺。毕竟我们素未谋面,仅是初次相遇。
“谢谢你……”她闭着眼睛,声音低沉而柔和,“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刘许言。”我轻声回答。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静静闭着眼睛,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完全恢复。于是,我轻轻地将她放倒在床上,她此刻的内心一定极其混乱,需要好好休息。
看着她紧锁的眉头,我的心中涌起一阵痛感。我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她的手柔软而温暖,我不自觉地加强了握力。
我们没有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待着。
看着她那美丽的面容,望向窗口那串玲珑剔透的蓝水晶风铃,我心中忽然浮现了这样一句话:“我只道庄生晓梦,不知是庄周梦蝶,一梦五百年;还是蝶梦庄周,梦醒一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