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星空
白桦
2024-01-16 06:43
《帆布》
大风从草原上席卷而去。
云身旁有一个大筐子，此时她手中正费力地抓着一块帆布，将它绑在大筐子上。
突然又刮来一阵大风，吹得云头发飞舞，衣袂飘飘。
帆布飞起，接着一下子从云手中挣脱，向前卷去。
云伸手去抓，但是没抓住，只得赶紧跑去追。
她的手不断地向前伸，想要抓住帆布的一角。
差一点。
还差一点。
帆布近在眼前，马上就能抓到了。
云再次加快了脚步，往前一扑，终于抓住了帆布。
还没等她站稳，大风将帆布吹起，连带着她一起飞到空中。
云的脚已经脱离地面，随着帆布向前翻滚，下一刻她整个身子就离开了云彩的边缘，跌落下去。
……
海正木屋旁做着篱笆，将菜园围起来。
“汪汪汪……”
小狗托儿大叫着跑过来，咬住了他的裤角往外拽。
听见托儿的声音，海立马停下手看向它。
“你是说云遇到了危险？”
“汪！”
托儿松开他的裤脚叫了一声。
“快带我去！”
海赶紧丢下手中的工具跟托儿离开。
……
强烈的气流吹散了云的头发，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帆布也在气流的作用下呼呼作响。
从身体离开云彩的那一刻，云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可她仍然紧紧地抱着帆布，不愿松开。
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了。
很抱歉……
没法再带你飞上天空……
突然，云感觉自己跌在一个结实又柔软的地方，身体停止了坠落。
她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绿色宝石般的大眼睛。
那是……
龙！
云感觉浑身都在颤抖，脸部和四肢已没了血色。
然而那龙竟然并没有伤害自己，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将目光移开。
这条金龙，身上的色彩如同阳光一般，身躯奋力一振，直向云霄冲去。
云赶紧抓稳，生怕自己再掉下去。
很快，龙就带着她飞出了云彩，来到高空。
云俯身望去，河流、田园、小屋，一切都尽收眼底，如同画卷一般美丽。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父亲驾驶着飞行器带她游玩。
龙慢慢下降，稳稳地降落在地上。
云从他身上滑了下来，她想上前打招呼，感谢龙的救命之恩。
但是龙看了她一眼后，足部一蹬，纵身跃起，飞向天际消失不见。
云在站那，凝望着龙消失的背影。
“云！”
听见身后有人呼喊自己，云转过身来，看见正在向她挥手的海，旁边的小狗托儿跳着跑来。
“海！”
云也朝他挥了挥手。
托儿飞快地跑来，在云身边欢快地跳来跳去。
云蹲下身子，抚摸它的毛发。
托儿眯着眼睛，舒服地享受。
此时，海已经来到，站在了云的面前。
云站起来，想跟他诉说刚才传奇的经历。
还没等云张开口，海一下子紧紧地拥抱住她。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云有些慌张，本能地想伸手推开他。
“我好害怕。”
耳边的声音让云的身体一滞，感受到他深切的关怀，心也软了下来。
“怎么了？”
“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原本是想推开海的手，结果变成伸到他的背后，轻轻拍打他的肩胛，安抚他。
“没事的，我还好好的。”
等海的情绪渐渐平复，两人分开身体，云兴奋地向他分享快乐。
“海，我看见龙了！”
海听了这话并没有料想中露出兴奋好奇的表情，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望着她。
“是真的龙哎，你不好奇吗？”
“你没事就好，别的我不在乎。”
《争抢》
海走到客厅，碰到刚醒来正打哈欠的托儿。
他俩望向影像控制器，再看向彼此。
同一时间冲过去，抢夺控制器。
海想看战机比赛，托儿想看宠物选美。
争抢过程中，影像切换到《森林世界》的节目中。
“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海和托儿坐在一起看节目，看到这，海伸手挡住托儿的眼睛。
“嗷呜。”
托儿张嘴就咬。
海赶紧收回手，托儿不依不饶，伸出爪子巴住海的衣袖。
海眼睛看着节目，两只手甩动，想将托儿从胳膊上甩下来。
托儿顺着海的胳膊跳上他的头顶。
云推门进来，海听见动静转身。
云看见托儿趴在海的头顶，他们刚才很明显是在看电视，但却不知为何互相捂住对方的眼睛。
“扑哧，你们俩相处得很愉快啊。”
看着他们滑稽的样子，云忍不住笑起来。
《谢谢投食》
“今天采摘到香菇了，你可是有口福了，快尝尝。”
餐桌上，云兴奋地向海介绍菜肴。
看着她希冀的目光，海认真尝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
海点了点头。
云得到肯定答复，心里也非常开心。
“好吃就多吃点，这样身体才能更好地恢复。”
看着她高兴的模样，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准备走了，又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吃完晚饭，云准备收拾餐具。
海注视着云，一步步走向她。
云听见动静，疑惑地看向海。
“你要做什么？”
海没有说话。
云感觉有些不对劲，开始后退，后退了两步身子就贴到墙上，无路可退。
海一直在逼近，目光没有离开云的眼睛。
云双手抱胸，有些害怕地望着海。
海站在她面前停住，伸出右手撑在墙上。
云侧过头，紧张地闭上了眼。
额头传来亲密的接触感。
这是……
他这是强吻了自己？
云睁开眼，奋力推开海。
“你这是干什么！”
海有些奇怪地望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谢谢你的投食。”
他并没有因为被推开而生气，反而认真地说道。
“啊，只是这个原因？”
云有些不敢相信。
“嗯。”
海的语气非常肯定。
我说这个木讷的呆子，脑子什么时候开窍了，云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你从哪学来的？”
“投影水晶。”
“投影水晶？”
“就是那个。”
海指着放着视频的物体。
“那叫影像仪，还有，刚才……不能随便对别人那样，那是情侣之间才做的事情。”
“情侣是什么？”
他果然没变，还是原来那个呆子。
“嗯……”
云想了想说：“就是相互喜欢的人。”
“什么是喜欢？”
“……”
他真的是人类吗？怕不是石头变的吧？
云不敢置信地想。
《七色鹿》
夜深时，海一个龙静静地坐在屋顶，仰望星空。
如果父母还在，一定会找到自己的。
现在过去那么久……
还要回森林吗？
他想回家。
森林是他的家，他曾在那里生活，玩乐。
那这里对于他又是什么呢？
是家吗？
如果是以前，自己肯定毫不犹豫回森林去，但是现在……
他开始迷茫，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远处从森林的方向飘来一团荧光，跳动着接近这个房子。
海悄悄地起身，凌空飞过去。
荧光停下跳动，像是在等待着他。
海飞到荧光前面，落在地上。
他静静地望着这个熟悉的身影，平静的神情出现了波动。
所谓荧光其实是七色鹿身上纹路发出的光亮，她可以自主在夜晚发出光亮，从远处看，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七色鹿变作一个身材曼妙的少女，身穿黄色轻薄的裙子，裙子上缀着彩色的纹路。
“终于找到你了——”七色鹿顿了一下，然后说：“王。”
海本来有许多话想说，可听见她的称呼，心中的话一下子都消失了。
这个称呼只有一个生物能担当。
沉默了片刻，海终于还是开口：“我父母呢？”
七色鹿摇了摇头。
海已经猜到结局，但再一次得到确信的消息，心中还是抑制不住地涌出悲伤。
“为什么要找我呢？”
“我们一直在找您，只有您能带领森林族人，战胜人类，夺回森林。”
“我做不到。”
海无奈地说，他深知自己的能力是多么弱小。
强如父亲那样，都败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您是先王的子嗣，只有您能带我们走向胜利，我们希望您能回来。”
“你们为什么不自己联合起来。”
“没有王，森林族人谁也不服谁，就会成为一盘散沙，各自为战。”
“我不想带你们白白地牺牲。”
“我们不怕牺牲，何况森林被破坏，族人再难以有容身之地。”
“赢不了的。”
海摇了摇头。
“您是害怕死亡吗？”
听到这句话，海的心头猛然一震。
他害怕死亡吗？
他重复着问自己。
什么时候一个高傲的神龙会害怕死亡了？
他想起父亲悲壮的身影，想起母亲最后对他说着听不见的话，只有在梦中他才能听见。
“要活下去。”
海的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云的笑容，给他喂饭，给他新衣服穿，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予他温暖。
如果这次真的回去，就如同抵抗天雷，万劫不复，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害怕。”
海看向七色鹿大方地承认了。
“你看，我已经没有资格做王了，你回去吧。”
“死亡不过是重归于白云。”
海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七色鹿，没想到她还记得这句森林谚语。
“是啊，死亡不过是重归于白云。我却畏惧了，连蝼蚁都不如。”
海自嘲着，笑了起来。
“那您忘记仇恨了吗？”
“没有，但是徒然的牺牲无法解决仇恨。”
海转身离开。
“您听，大风吹过，带来的都是森林里的哭声。”
海停下脚步，听着风儿的悲鸣。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森林的悲伤，没有开口说话。
“您真的不愿意让森林重新恢复往日的宁静吗？”
海离开了，最后留下一句话在风中飘散。
“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重新推选出一位王。”
《热气球》
“起床啦！”
听见温柔的呼唤声，海睁开眼，看见云今天换了身衣服，一身素净的衣裙，洗得雪白。
离开房子，她欢快地跑向草原，风儿吹过她的衣裙，像翩飞的蝴蝶，真的好美。
“快来！”
云高高地挥动手臂，呼唤着海。
海笑着朝她跑去。
来到一处空地，中间有一大块布包裹着什么东西。
云站在旁边，用手拍了拍这个神秘的东西。
“猜一猜这里面是什么，猜对了有奖哦。”
真是幼稚小姑娘，不过海也感觉自己变幼稚了，很想陪她玩。
“面包？”
“哪有那么大的面包。”
“汽车？”
“买不起哦。”
海摇摇头，可怜他认识的东西实在有限。
云露出狡黠的笑容。
“猜不出来吧，那我就要揭开谜底了。”
海轻轻地点头。
“铛铛。”
云一把揭开大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海看见一个大筐子，筐子上系着圆形的帆布。
“送给你的礼物，这可是能飞上天的宝贝，怎么样？”
海上前查看，手中抚摸着筐子的边缘，非常新奇。
这东西，她一个人做出来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这是什么？”
“热气球。”
热气球，这就是她送给自己飞翔的翅膀。
云翻进筐内然后对着海说：“上来试试吧。”
海将托儿递给云，在她的邀请下也翻进筐内。
他们一起点着炉火，看着帆布神奇得一点点变大，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气球。
等热气球定型后，云放开固定的绳索。
热气球带着他们升上空中，他们真的飞起来了。
地上的树木、河流、房屋，在他们眼中一点点变小。
“是不是实现了你的梦想？”
云欢快地问海。
“嗯。”
“怎么样，你喜欢吗？”
“喜欢。”
海看着她充满神采的眼睛，肯定地回答。
云转身看向外面，她的黑发在大风下飞舞，撩动着海的心。
海一直盯着云的侧脸看，她平凡的容颜，在海眼中却分外迷人，世上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了。
此时突然刮来一阵大风，热气球震动了一下。
云吓了一跳，差点要跌出去。
海赶紧伸手拉住她。
“谢谢。”
惊魂未定的云赶紧抓紧筐子和海。
“你也小心别掉下去了。”
“嗯。”
海随意应了一句。
他本来是想收回手的，但是发现云抓着他的手并没有松开，心里有一种舒适的感觉，也就任由她抓着，没有强行收回手。
他们手牵手，看向外面的风景。
此时又刮来一股更迅猛的大风，整个热气球被吹得摇摇欲坠。
云赶紧挽住海的胳膊拉他蹲下。
海倒是一脸平静，毫无畏惧的表情。
“别害怕。”
云此刻身体有些发抖，但她仍不忘安抚海。
海感觉到此时她很无助，很害怕，自己的心中涌现出一股特别的情绪，非常想要帮助她，帮她驱赶恐惧。
随着热气球的晃动，云紧紧搂着海的胳膊，生怕他乱来掉下去，自己也害怕地紧闭眼睛。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云猛然睁开眼，看见海的后背，他正轻轻地抱住了自己。
他在害怕吗？
还是在照顾自己？
云的惊慌瞬间消失一半，她的手也抱住海的后背，再次闭上眼睛。
他们彼此相互支持和安慰，少了许多恐惧。
大风没有停下，依然猛烈地吹着，整个热气球在空中翻倒。
海和云相一起掉下去了，但仍然抓紧了对方的臂膀。
托儿害怕极了，眼睛瞪得老大，四肢乱扑腾，却没东西可抓。
海随手一抓，将还在乱扑腾的托儿抓过来，放在衣领处。
托儿连忙紧紧抓住他的衣领。
海望着云，她此时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非常安详，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
海忍不住，慢慢接近她的脸。
托儿捂住了自己眼睛，透着指缝看。
云忽然感受到额头有股亲密的接触感，但这次她没有拒绝。
下一刻，云突然感觉怀中的人消失了，她连忙睁开查看，周围哪里还有海的身影，她突然一阵惊慌。
紧接着，云就落在一个坚实柔软的物体上。
是那条金色的龙，来救她了！
托儿也在上面。
可是，海呢，他在哪？
云依然一脸的担心，目光四处寻找。
可依旧不见海的影子。
龙带着云落到地上，云下来后没有关注龙，而是四处张望寻找海的身影。
她害怕，怕看到海惨烈的模样。
等她再次转过身来，看见了完好无损的海站在那。
只听海情绪低落地说：“抱歉。”
云刚想迈出脚步，却意外听到一句道歉，停下脚步听他继续说。
“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不是人，是龙。”
云瞬间震惊了。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海有些难受，她肯定无法接受自己的事实。
那么，是该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谢谢你的照顾，就此告别吧。”
海按人的礼节鞠躬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正当他准备变成龙离开时，手上突然传来温柔细腻的感觉。
海的心脏骤然间跳动。
他猛然转身，看见云一如既往的温柔表情，她的手抓着自己的手，没有放自己离开。
“你不害怕我吗？”
海还是小心翼翼地询问她。
“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
海还没想好怎么说，云忽然上前抱住他。
“谢谢你救了我。”
听见耳边亲切的声音，海眼眶有些湿润了，反手抱住她。
“应该是我要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