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仙侠 > 后晋传

第二十三章 史相公

后晋传 青花瓷 2024-01-27 23:43


冯轮等人逃归的前朝官吏们跟随史倾城朝帅帐走去,一路过来,见忠义军马步士卒个个生龙活虎,巡逻、造饭、休息,人马穿梭,井而有序,纷纷赞赏道:“真王师也!”

 

史倾城当然听出其中巴结之意,尤其是当他们得知这是新帝刘兴安的前锋之军时,更是如此。史倾城以晚辈之礼,引着冯轮、李崧、和凝三人在帅帐中坐下,自己坐在下手,又将除留守郑州的李偲之外的一干将校,皆引入帐内拜见。这三位前朝老臣虽然对史倾城几乎是一无所知,但见他对自己三人如此尊敬,心中十分感动。

 

当得知新帝刘兴安亲为史倾城取得‘子仲’这个表字的时候,众人纷纷恭维史倾城年少英雄。

 

“原来令公是当朝的史相公,难怪,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冯轮得知史倾城与史召月的关系后,一阵赞叹。

 

史倾城淡然一笑道:“相公谬赞了!”冯轮暗叹此子不骄不躁,颇有城府。

 

“诸公可知河北这半年来的情形?”待酒食送上来,史倾城一边为众人添酒,一边问道。

 

“一言难尽啊!”李崧脸上的肌肉跳动,扯动着长须剧烈地抖动,“辽主耶律慕枫残暴好杀,将我等大臣掳往北方,我等以为此生难以重见中原,幸苍天有眼,辽主死在了杀胡林。我等便滞留在恒州,但却脱身不得。

 

“耶律慕枫一死,赵延寿又被辽永康王耶律阮欲囚禁,那耶律阮随后返回北辽争夺皇位,于上京大败耶律太后与耶律李胡的兵马,后来就成了辽人之主。”和凝接口道。

 

“哦,中原都传闻赵延寿已死了,朝廷还派人去河中向其子赵匡赞吊唁呢,赵匡赞滞留中原,如今被拜为河中节度使。”史倾城淡淡地说道,心中却是不耻。朝廷想招抚杜重威,杜重威不还是叛了吗?

 

冯轮听完后,说道,耶律慕枫一死,辽人内乱,河北群雄纷纷起事,如今前朝版图大致已经光复……”

 

原来,辽将麻荅镇守恒州,此人残虐好杀,又贪财好色,民间美妇人、财宝皆被其夺去,出行时总喜欢带着刑具,居室中挂着人的手、足、肝、胆,自己在其中饮食却面不改色。恒州汉人及降兵,谋划着趁着辽兵大部外出,驱除麻荅及其党羽,当中有何福进、李荣、王饶等人,约以寺钟声为号。

 

这时,辽国新主耶律阮派骑兵至恒州,命冯、李、和三人北去,准备将先主耶律慕枫葬于木叶山。当时李崧先至麻荅帐下,听到麻荅宣布的旨意,心中忧惧,当时冯轮还未到,李崧便与和凝二人出帐,在路上遇到了冯轮,赶紧分头回到居处。否则三人聚齐在麻荅面前,恐怕当场就被辽人带走,时人都说这是因为冯轮有德行,因而有阴报昭感。

 

这三位大臣还未出发,正在吃饭,寺钟声响了,汉兵夺了兵械,发给市人,揭竿而起,麻荅见势不妙,仓惶逃跑。

 

当麻荅又纠集军队反攻时,城内汉兵杂乱,又有人乘乱抢掠,眼看就被辽人杀进来了,前磁州刺史李榖站了出来,他将冯轮几位宰相请出来,让他们去抚慰军士,这才万众一心,将辽人杀退。

 

辽人退走了,麻荅也逃回了辽境,但是又出现了一个白麻荅。此人名叫白再荣,因为他原本的官位在众人之上,就被推举为留后,其实此人最初并未参与谋划起事。白再荣掌握了大权,又没了辽人威胁,立刻就暴露出自己贪财的本性,人称“白麻荅”。他认为李崧与和凝二人久为宰相,家中一定有不少钱财,就派兵包围了二人的宅子,两位宰相只好将财产全部献出,但是白再荣还想着杀人灭口。这时又是李榖出来,半是劝说半是拿新天子刘兴安来威胁他,白再荣也害怕将来被追究,这才放过二人。

 

史倾城听到这,心想:这磁州刺史李榖可算的上英雄人物,哪天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拜访拜访。

 

史倾城一边劝酒,一边听李崧与和凝二人诉苦,冯轮则坐在最上首,似是在神游天外,只是眉头紧锁。

 

“冯公当初要是愿意接受众军的推举,当了成德节度使,也不会出现这些祸事。武夫…”李崧埋怨起冯轮,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急忙收了话头。

 

“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何用?”冯轮开腔道,语气中也有后悔之意。他心中却又暗道,武夫当道,横行不法,虽是事实,但也不能当着史倾城等将校面说。

 

史倾城闻言不以为意,淡然说道:“三位相公怕是不知道,你们在东京的宅第都已经归属他人了。”

 

“这是何故?”李崧诧异道。

 

“冯相公的宅子归了苏禹珪,李相公的归了苏言丘,和相公的归了另外他人。史倾城道。

 

“岂有此理!”李崧怒目站起,气得胡须又一次抖动起来,但随即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摇了摇头:“哎,这就叫人走茶凉!”

 

史倾城瞧了一眼冯轮,见他仍然不为所动,只听他坦然说道:“李兄稍安勿躁,一座宅子算得了什么?我们能活着回来,也算是苍天有眼。”

 

几人一时沉默下来,一边喝着闷酒,一边想着心事,几多愤恨,几多后悔与羞愧,还有几分希望。

 

随后史倾城安排好几人休息,回到帅帐,心想:这冯轮的心胸真的有这么豁达?

 

史倾城摇了摇头,也收拾洗漱一番,拿出一本兵书,细细研读,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冯轮等人闻得大军操练,吓得惊起,以为又是辽人打将过来,满帐乱窜,帐外的士兵暗道这几位相公也习得武艺,以为诸位正在帐内晨练,见冯轮等人慌慌忙忙的出来,士卒才明白原委。

 

士卒随即好言安抚,告知是大军操练,冯轮众人才长叹了一口气,满是惭愧。

 

用过早饭,大军拔寨起行,冯轮等人前来辞行。

 

冯轮站在浮桥头,望着史倾城道:“老夫多谢史将军一饭之恩,将军为我等已经浪费了不少时辰,愿将军旗开得胜。”

 

“相公说笑了,我军不过是主上前锋之军,此番前往邺都,恐怕不需我等一战。高老令公已将邺都团团围住,谅杜重威插翅难飞。我已派军士护送好生护送相公等人,待他日,我兵归河南,晚辈定到贵府恭听教诲。”史倾城站在桥头恭声说道。

 

史倾城目送冯轮一行人消失在远方,自己则率大军往邺都开进。

 

第二十四章

 

十月二十二日,史倾城的大军到达邺都西北,距邺都不足三十里的魏县,为的是拱卫新帝刘兴安的大军,以防北方的辽人南下。而此时的邺都却愁云笼罩,汉兵将其包围数重,但城上城下却出奇地安静。城下连栅十余里,各种攻城器具齐备,却未见汉军的进攻。

 

慕容彦超带着亲卫,直奔设在离城十里的主帅大帐。主帅天雄军节度使、充北面行营都部署高行周正在与麾下将领商议军情,听到帐外慕容彦超的咆哮之声,高行周眉头一皱。

 

“高节帅围城两月有余,今日不知是否还是围城不动?”慕容彦超站在帐门口,扬着下巴,傲慢地高声问道。

 

帐内众将校见势不妙,纷纷告退,低着头绕着他走出帐门,只有高永益站在自己父亲身旁虎视眈眈。

 

“竖子,汝欲意作甚?”慕容彦超瞪着杵在帐中的高永益问道。

 

“节帅莫怪,小儿粗鲁,不知礼数。”高行周连忙赔着笑脸,又冲着儿子高永益怒道,“还不向节帅施礼?”

 

高永益撇了撇嘴,弯腰拜道:“见过节帅。”

 

“嗯!”慕容彦超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年轻人就应多学点礼数!”

 

这是变相地骂高行周,高行周怒火中烧,他戎马一生从未遭此蔑视,强忍住心中怒火,对高永益道:“郑州防御使史倾城将军遣人来报,主上御驾亲征,他率前锋已经进至魏县。我儿前去史将军那里,准备恭迎主上圣驾!

 

“遵命!”高永益躬身回道 ,随后又看了一眼高行周。

 

“去吧!”高行周微微点头,挥了挥手。

 

高永益怒视了一眼慕容彦超转身走出帅帐,只听身后帐内慕容彦超不阴不阳地声音说道:“高节帅是否收到了杜重威给的厚礼,不如让在下也沾点光?哦对了,贵女贵女婿为何不出来见见我?”

 

“慕容节帅莫要欺人太甚,我高行周戎马一生,何曾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休要污蔑!”高行周厉声喝道。

 

“你莫要在此耍主帅威严,我虽是副帅,但也不会看得别人脸色,等主上来了,我倒要请主上问问高老将军,大军屯集于此,为何不战?”

 

“城中军士锐气未失,粮食尚足,今我大军围城,若是急攻……”

 

慕容彦超随即打断了高行周的解释:“休要再用这种理论来搪塞我,世人皆说高行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士卒性命又算得了什么?你跟杜贼是儿女亲家,世人皆知,我看高节帅是有意为之吧。”

 

“住口!主上几日之内必到,到时你我御前再说吧!”

 

高永益在帐外听得真切,心中忧虑,他吩咐父亲的亲校左右注意,忐忑不安地领着一队马军去了魏县。

 

魏县离邺都不足三十里,高永益在当日午时就赶到了史倾城的驻地,史倾城正和大小将校坐在地里烤着猎来的野兔,亲兵来报说营前有一小将名唤高永益,携高节帅军令前来

 

史倾城闻言起身随亲兵到了辕门口,只见一人骑着白马穿着银甲白袍,手中提着一杆银枪,好不耀眼。心中赞叹一声玉树临风,除了赞叹,史倾城却不赞同主将穿着这么扎眼,战阵之中,若主将穿着过为醒目,被人盯上,成了别人的目标,那就麻烦大了,所以战阵之上,披甲实用即可,不需这么奢华。史倾城遂抱拳问道:“来人可是高节帅之子高永益高将军?

 

“正是在下,不知是否是史将军当面?”高永益连忙跳下马,抱拳回到。

 

“正是鄙人。”

 

“将军之前在洛阳做的好大的事,五百兵马就光复了西京,真是教我辈向往!”高永益见史倾城竟有如此年轻,心下感叹。

 

“将军过誉了,令公高节帅德高望重,久经沙场,戎马一生我辈武人无不视为楷模,将军气宇轩昂,颇有高节帅之风,鄙人侥幸夺了西京,当不得将军夸赞。”史倾城谦虚道。

 

高永益见他谦虚,微笑不言。史倾城忙问道:“高将军前来所为何事,可是高老令公有何军令?”

 

高永益当然不会说高行周为避免自己与慕容彦超冲突,打发自己来此避祸。遂言道:“家父收到将军为陛下前锋的消息,特意派我来此迎接陛下圣驾。”

 

史倾城豁然,心中高兴:这下有时间和这位后世名将多多亲近了,遂问道:“将军可曾用过饭食?不如一起用些便饭。”高永益也不推辞,随史倾城进了营地。

 

史倾城用匕首割了一只兔腿,递给高永益。高永益也没客气,张口嘴咬了一口外焦内嫩的兔肉。

 

“还是将军这里清静,将军何时抵达这里的?”高永益问道。

 

“三日前!”史倾城回道,“陛下的车驾自十月九日出京,现在已经是十月下旬,一路上既要处理京师快马转来的奏折,还要召见河北各地新归附的将吏,这走走停停,行得较慢。我身负先锋之责,不敢先至邺都,总得与陛下大队人马保持较近的路程,留心可供圣驾驻营之所,还要遇河架桥,驱除流寇,不敢贪快。”

 

“将军所言极是!”高永益点头道。史倾城见他脸上浮现忧色,怕也猜出了了一二,遂言道:“我与将军年纪相仿,心下极是仰慕,私下我俩不如以表字相称,将军意下如何? ”

 

“我正有此意。”两人随后交换表字。

 

“我见藏用兄眉头深锁,似有心事?”史倾城问道。

 

“不瞒子仲,家父虽为北面行营主帅,但是副帅慕容彦超却屡屡挑衅家父。家父急攻了三日,军士死伤甚多,然邺都仍然巍然不动,为避免士卒和邺都军民无谓死伤,遂深沟高垒,将邺都团团围住,每日派人劝降。那慕容彦超不知家父苦心,却屡屡嗤笑家父没有胆量,多行讥讽。若是没有我爹拦着,某早就手刃……”愤然道。

 

“藏用兄勿恼,令公德高望重,所行之法,也是迫不得已。你想那邺都本是河北一等一的坚城高垒,又被杜重威暗自经营多日,倘若逼迫太急,军士死伤众多不说,那杜重威更会绝了投降的念想,死守到底,到那时再想要拿下邺都可就更难了。”

 

“家父正是有这样的考虑,所以只是将邺都围住,每日派人射劝降书进城,瓦解城中士气,时间久了,那杜重威必会出降。可是慕容彦超却自恃久经战阵,全然不把家父苦心放在眼里,多有嘲讽,实在是欺人太甚。”高永益又是一阵牢骚。

 

史倾城静静听着却是不语。

 

高永益见史倾城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某家长姐嫁给杜重威的儿子,子仲兄你知晓?”

 

“这个在下知道。”史倾城点头道。

 

“那慕容彦超见家父不改初衷,继续围城,便无耻中伤家父与杜重威是儿女亲家,围而不攻,是有意放过杜重威。家父戎马一生,光明磊落,何曾受得了这样的污蔑!”高永益越说越说气愤。

 

史倾城又割了一大块兔肉递给高永益,好言宽慰道:“藏用兄勿须烦扰,据我所知,主上未必会听得慕容彦超的一面之辞。”

 

“你怎知晓?”高永益忙问。

 

“朝中步军都指挥使史召月史大人正是家父。史倾城笑道,“那慕容彦超虽是圣上同母兄弟,可是陛下也并非昏聩之人。”

 

高永益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又不无忧虑地说道:“主上御驾亲来,这是福是祸呢?”

 

“藏用兄这是关心则乱,以令尊在军中的威望,此事也算不了什么。高兄向来以身为将家子骄傲,此时反倒妄自菲薄起来?” 史倾城微微笑道。

 

高永益面露羞惭:“依子仲兄之见,家父应当如何?”

 

“我不过一介武夫,岂敢妄自揣测令公的想法,怕是令公早已有了计较。”史倾城望着高永益诚然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