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思不解

赵寅勒住马匹，蹙眉凝思，左手紧握缰绳，右手轻轻一挥，一把弧形短刀“夺魂”顺袖滑入掌中。他长啸一声，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不息。他高声问道：“不知远方来的朋友为何人？李某只是路过此地，还望予以方便。”

不多时，一声牛角号在谷中响起，声音苍凉而悠远。接着，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向赵寅靠近。他紧张地凝视前方，只见谷道上站着一位身材高大、满面黝黑的汉子，身披大氅，手持狼牙棒，目光如炬地盯着马上的赵寅。

山谷中陆续出现数十名形貌狰狞、凶悍异常的人，将赵寅团团围住。一股煞气瞬间充斥着整个山谷。

手持狼牙棒的头领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嘿嘿，朋友？自何时起你们汉人视我们羯人为朋友？省了废话吧，今天就把你的性命留在这儿。”

赵寅道：“竟有蟊贼敢在此剪径，还大言不惭地要取我性命。”言罢，赵寅腿夹马腹，“红风”如箭般冲出，他单手微张，短刀在手中急速旋转，如风火轮般，嗖嗖声中向敌人面门绞去。

对面之人面对这猛攻，却是面不改色，嘴角浮现冷笑。赵寅心中一凛，瞬间察觉不妙。只见地面突然升起一张大藤网，挡住了赵寅的去路。四面八方射来的竹矛如流星般疾射而来。

赵寅怒吼一声，飞身跃起，一脚猛踢“红风”，避开了尖锐的竹矛。

轰隆一声，赵寅落地，双脚一触地面，便猛地弹起，向着藤网中的敌人冲去。他双手挥舞着短刀，转得飞快，像风火轮一样，刹那间在藤网上绞出一个大洞。赵寅身形在空中扭转，如陀螺般穿过藤网。

从赵寅躲避竹矛到穿越藤网，只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对面的羯人见此犀利功夫，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两个风火轮般的银色短刀，带着寒气，像是收割生命一般扑向羯人。羯人下意识打了个激灵，急忙举起狼牙棒格挡，却已然晚矣。

噗嗤、噗嗤两声，羯人的双臂应声而断。

羯人瞪着眼看着地上的两条断臂，其中一条还紧抓着狼牙棒，痛苦之下，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随即晕厥过去。

羯人的双臂断口处喷射出的血液，犹如血箭般，瞬息间将周遭尘土染成血红。这血腥之气与杀意冷冽，弥漫于空气之中。

赵寅回头，视线落在涌向他的众人身上，他指着已然晕厥的羯人，声若雷霆：“谁若再敢前进一步，便以此人为鉴！”他的话语，宛若晴天霹雳，令众人纷纷止步，原本的冲锋之势戛然而止。

赵寅双手交叠于胸前，右手拇指与食指轻啸一声。他的坐骑“红风”四蹄腾空，一跃越过已被破坏的藤网。赵寅敏捷翻身上马，猛地拍打马背，随着啾啾声响，他与“红风”化作一道红霞，迅速消失于远方。

众羯人见赵寅逃走，意识到形势，纷纷高声呼喊追逐。但“红风”速度迅猛，众羯人怎能追及？他们怒骂声中，无奈地停下脚步，只得搀扶起双臂已断的首领，无可奈何地撤离。

在剑门道十里之外的一座高山上，山腰之处竹楼林立，尤其一座高耸的主楼更显眼。此刻，五名羯人围绕着一位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大汉，正是被赵寅所重创的羯人首领。五人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他的须发张狂，眼中满是血丝，胸膛激烈起伏，仿佛随时都可能爆发。

九尺大汉深吸一口气，环视身旁四人，声音中带着冷意：“说来听听，这是怎么回事？四十余人出动，不但无功而返，还让我二弟受伤。”

其中一人回答道：“据下人所言，是一名汉人单骑闯关，他手持两把奇特短刀，武功高强，罕见匹敌。且他所骑之红马，更是千里神骏，实在难以拦阻。”

九尺大汉怒斥：“胡说！无能之辈，竟将失败归咎于他人武艺高强，真是可笑的借口！传令下去，今日所有出动之人，每人接受三十大板的惩罚，一个月内禁止亲近女色，懦弱者不配为我族之人。至于二弟的重伤，立刻请神巫前来，治疗其断臂。放飞鹰隼，我要详查此人底细，究竟是何方神圣？”九尺大汉命令道。

在场众人闻言，不敢有任何反驳，只得唯唯诺诺，随即扶起地上的羯人首领离开。

待众人散去后，九尺大汉走向一旁放置着虎皮的竹椅，坐下时，他铁塔般的身躯令竹椅发出吱吱声响。他自言自语：“看来汉人中不乏武艺高强者，日后必须小心应对。”

......

赵寅一路疾驰，半日后已远离剑门百里。感觉到身后无追兵，他终于松了口气，自言自语：“穿过江油、绵阳就是成都，我要转向金堂县，看看那里究竟藏着什么。你竟然能在那里潜藏十五年不露面。”

三日后，赵寅牵着名为“红风”的红鬃马，穿过成都北门的大安门，沿着街道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成都，位于肥沃的成都平原，盛产水稻和蚕丝。这里的水稻，引自日南，米粒细腻、香味扑鼻，因而蜀中女子皮肤如凝脂，令天下人艳羡。成都的丝绸业也颇为发达，蜀锦与苏杭绸缎齐名。而当地最有特色的，莫过于麻辣诱人的火锅，名声远播。成都自古以来便是商贸繁荣之地，即使在蜀汉时期，虽因诸葛亮北伐而民生凋敝，但在刘禅和费炜的努力下，稍有恢复。自刘禅投降曹魏后，仅两年，便重新露出了久违的繁华景象。

对赵寅来说，这是首次踏足成都。他对这座城市的独特风景颇感兴趣，络绎不绝的商贾，鳞次栉比的建筑，以及蜀腔汉调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他找到一家名为“锦官楼”的客栈，开了一间上房，便住了下来。

赵寅在客房中解开背负的破布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叠银票外，还有一本用油纸包裹的书册。他轻轻剥开油纸，目光落在封面上“体术”二字的黄皮书籍上，不禁唏嘘不已，陷入了沉思。

那时北地仍是曹家的天下，曹家祖先以盗墓起家，由曹操大力发扬的“摸金校尉”累积了无数的财宝。赵寅与心爱之人曾一起策划了一起大案，惊动了朝野。想到这里，赵寅不禁苦笑。那一夜，他们欢喜异常，买来上等的醉仙潭庆祝，未曾想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身处黄沙狱中，手脚筋脉尽断，武功全失，沦为废人。每日受尽折磨，若非心中怀有复仇之火，早已自绝。

赵寅回想着在黄沙狱中遭受的种种折磨，不禁浑身发冷，暗下决心，今后宁死也不再踏入那个地狱之门。

那年冬日，曹魏大兴牢狱，黄沙狱中囚犯激增，有江湖豪杰，也有世家大族。赵寅在狱中无所作为，与他同室的新犯们每日唉声叹气，不胜烦扰。虽然赵寅武功尽失，但蛮力犹存，心中怀着怒火，同囚室的新犯人拳打脚踢，跋扈异常。

赵寅性格虽然跋扈，但内心细腻，不乏聪慧。在与他同处一室的囚犯中，有一位姓霍的老者。这位老者虽年迈，眼中却透着锐利的光芒，显然不是寻常之辈。一日，赵寅在牢房中耍横，却被老者轻易制服，令他动弹不得。赵寅武功虽失，但目力犹存，一番交手便知这老者身怀绝技。老者并未与赵寅计较，只是对他投以视蝼蚁般的目光。经此一事，赵寅心生敬畏，决心拜老者为师，于是开始百般讨好，千方百计地奉承。

起初，老者对赵寅不闻不问，只是日日对着铁窗发呆。经过一年的坚持，加之老者身患绝症，自知时日无多，见赵寅非凡人也，终于开始指点赵寅。

在二人共处的日子里，其他囚犯因无法忍受黄沙狱的酷刑纷纷丧命，使得这间牢房成了赵寅与师傅的练武场所。半年后，通过老者的传授，赵寅的经脉得以重新接通，且比之前更为粗壮，令他欣喜若狂。一日，老者因病情加重，只能躺卧在草席上，向赵寅提出守孝三年的请求。赵寅当即答应，无论发生什么，都决心在牢中多待三年。

老者指示赵寅取出藏在囚室角落的油纸包。霍姓老者透露，这是他在入狱前缝在自己胸前肉里的，后来趁人熟睡时取出藏匿的。赵寅感到难以置信，起身取出油纸包后交给老者。老者却让他自己保管，并嘱咐他在老者去世后打开，修习其中的武功，预言赵寅三年后定能小有成就，拥有自保之力。

赵寅此时才真正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是担心他身怀绝技却无法自保。他反思初时的不情不愿，以及在接脉过程中所受的痛苦，心中充满了自责。他对霍姓老者磕下九个响头，表达真挚的感激。

霍姓老者笑着透露自己的身份，原是关中大族霍家的族长，霍去病的后人。由于在朝中选择了支持曹氏，被何有昭投入狱中，三族被诛，只留他一人在黄沙狱中苟延残喘。老者在狱中藏匿着家族先祖留下的奇书，而何有昭绝未想到他会将此书藏匿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