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路见不平

酉牌时分，路姚来到赵寅的小院，见了赵寅躬身见礼道：“大人，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章大人今天办的案子和薛家大有关系，据说那薛家在贩卖的食盐之中掺杂了没有熬煮的海盐，并非井盐，五坝亭中有十多个村民吃了这种盐都中了毒，死翘翘了。”

赵寅道：“薛家这般作为实在该死得很，不过章大人为什么一定要去得罪这般世家大族呢？”

路姚道：“谁说不是呢？章大人就是一根筋，自来到金堂县后处处与薛家作对，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薛家那么大的家业和生意，一出点小纰漏，就被章大人揪住不放，不过每次都会被薛家用钱摆平上头。唉，薛家也不是好惹的，也是多次上书要弹劾章大人徇私舞弊，不过每次上差来查，也是没有证据，就这么双方已经斗了五六年了。只是这次，薛家犯了人命官司，而且证据确凿，想必那薛家要喝一壶的。”

赵寅道：“那王戎王大人站在他们双方哪一边？”

路姚左顾右盼一番，轻声道：“王大人虽然表面上对双方的争斗不理不睬，但到关键时刻还是站在章大人这边的。不过好像王大人家族中与薛家有些生意来往，利益纠葛较多，王大人多次想扳倒薛家，却受到家族中诸多掣肘，也是力不从心，所以一天到晚尽玩些虚的，清谈玄学，修生养性。不过话说回来，王大人这么年轻，就谈玄训诂的好像不大好。”

赵寅听路姚这么一说，倒是很想见见这个章大人，不过天色已晚，只有待到明日了。

路姚很会察言观色，道：“明日王大人升堂，会审理五坝亭海盐中毒一案，届时薛大官人会到堂，章大人和您老陪审，王大人特意让我来禀报一声。”

赵寅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时候还早，你带我到镇上去逛逛，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

路姚巴不得黏在赵寅身边，所以爽快的答应着，好似想起什么，当下解下身后的一个大包袱，道：“这是您老的官服，王大人亲自安排人缝制的，大人看看是否合身，如果不合身，想必还来得及改的。”

赵寅很是佩服这王大人心思的细腻，当下接过包裹，走到卧房，换上了官服，长短适中，极为合体，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心中不住称奇。

赵寅一身皂袍，腰间系着黄绶，右腰上挂着一块白色的玉佩，玉树临风，气势逼人。路姚见了当下道：“都说那中国之地潘安乃是世间第一美男子，但比起我们李大人估计还是有所不及。”

赵寅大笑道：“此言甚是，该赏！”顺手丢向路姚一锭银子。路姚非常熟练的接着收起，笑眯眯的道：“小陆子以后吃了秤砣铁了心跟着李大人了，鞍前马后的，只要您老吩咐，小的就一定办到。”

赵寅道：“倒也不必那般辛苦，只要你听命于我，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现下前面带路吧。”

赵寅深知，对于路姚这般身份低贱，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两银子，还有养家糊口的衙役，和他讲什么微言大义，那是扯淡。尤其是在大晋朝，这钱财却是能够通神的，何况这等无权无势，一穷二白的小衙役。

路姚唱了个诺，弯腰让在一侧，单手虚引，让赵寅先行出门。

路姚落后赵寅半个身子，一边介绍着这金堂县金仙镇的风俗人物，一边讨好卖乖，不停的道“李大人真是好见识。李大人学问真是渊博。李大人不愧是京都之人，比起我们这些土包子那是天差地别…….”

赵寅也不以为意，一路面色平静的在金仙镇大街上踱着方步，往来之人一见路姚奉承这般虎虎生威，仪表堂堂的官人，都下意识的让开了道。

正闲逛间，前面街面上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惨叫中夹杂着狂笑。

赵寅眉头微皱，和路姚一道信步走了过去。

“让开，让开，不长眼的东西，看小娘皮呢？没看见我们家大人要过去么？”路姚喝骂着围观众人，打出一条路来，让赵寅走进人丛。

赵寅穿过人群，只见街心之中一名老者抱着一个满脸血污的少女，老泪纵横，却不敢喝骂一旁安坐在马背上的始作俑者，满腔悲愤化着老泪，不住呼喊着：“粉儿，粉儿，你怎么样了？你可不要吓爷爷啊，你父母走得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爷爷我也不活了。”

赵寅上前一步，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受伤少女颈脖处微微一探，便收回了手。转身对着路姚道：“赶紧去找些止血药草和绷带来。”

路姚领命急匆匆的穿出了人群。

赵寅蹲下身道：“老伯莫慌，您的孙女没伤着筋骨，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和惊吓，昏了过去。”

老者闻言大喜，顿时起身向着赵寅磕了几个响头，连道：“多谢官人搭救，多谢官人搭救。”

赵寅扶起老者坐到路边一处方石之上，再抱起昏迷不醒的少女放在老者身边。

围观众人皆是称颂。

“这位大官人真是好人啊！”“那爷孙俩也忒地可怜，听那老者口音，好像是外地人。”“小声点，薛家的三公子还在呢。”人群中传来的话语一一落进了赵寅的耳中。

赵寅转身看向安坐马上，趾高气扬的薛家三公子，信步走近，一把抓住薛家三公子，狠狠的拉下马来，摔在地上。嘴里喝骂道：“哪里来的刁民？见了本官还不下马跪拜。”

薛家三公子薛桓，原本看着有人出头救治被自己纵马撞到的爷孙二人，想趁势再耀武扬威一番，但一见来人身着官服，腰系黄绶，倒是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没成想，赵寅对自己简单而且粗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拉下马，踩在脚下，原本来不及出口的喝骂之言在其嘴里顿时变成呜呜之声。

赵寅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薛桓，冷冷道：“本官不管你是何人，今天在闹市纵马伤人，本饶不了你。不过本官很忙，没工夫在你身上浪费时间，赶紧把身上的钱财都掏出来，赔给人家，再赔礼道歉，磕三个响头后，就可以滚蛋了。”

赵寅的一举一动看在众人眼里，那是既解气又担忧，从来没有人敢在薛家人身上招呼，还说出这般嚣张之语，这简直是太上头上动土。

金仙镇人多年以来被薛家欺凌，本已成了习惯，哪有敢反抗的？县衙当中倒是有一个章大人和薛家不依不饶，但是这章大人却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文人，做什么都依法度，为人正直，也正是这份正直导致每次与薛家交手都以失败告终。虽说邪不压正，但在这世道，哪还有公道这么个东西？

众人如是想着，看到赵寅这般对待薛桓，皆是侨舌不下，难以置信。

薛桓被赵寅踩在脚下，简直都快哭了，自己从小到大那受过这般侮辱。自小以来，只有自己欺负别人，那有别人欺负自己的，以往养成处处高人一等的气焰一下被人以如此方式浇灭，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终身难忘。

薛桓受不住赵寅的踩踏，用手轻轻拍了拍地面，以示自己认栽，要起来说话。

赵寅缓缓的松开了脚。只见薛桓猛地跳起，一拳打向赵寅面门。赵寅料想薛桓有此一招，单手伸出，后发先至，握住了薛桓的拳头，微一用力，薛桓的指骨尽数碎裂。

杀猪般的嚎叫从薛桓口中发出，响彻整个街面。众人听了大惊失色。

就在此时，路姚拿着数株草药和一条白布再次走进人群。

而在路姚身后跟着数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架开人群，分立两侧，居中走出一个中等人才的男子，卧蚕眉，丹凤眼，三缕长须，要不是肌肤白净，身材不高，还真和那传说中的关公有几分相似。中年男子眼露冷光，看着赵寅，并缓缓的将目光移向已经跪倒在赵寅身侧，痛的瑟瑟发抖的薛桓。男子再看向赵寅时，原本带有几分冷意的双目爆射出浓浓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