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卷沙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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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米都拉的离去，李江舟心里积下更多压力。
他立刻召见了李家的老管家李福。在李家，李福的地位非同一般，不仅是李江舟的族人，更是家中的重要支柱。
李福中等身材，两鬓斑白，身穿圆领丝袍，走路时两手常常放于腹前，眼神深邃。他是李家众多晚辈眼中的楷模，深沉稳重，处理事务总是游刃有余。
李福走进书房，小心翼翼地将门轻轻关闭。他低声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李江舟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与敬意：“李福，多年来你为李家操劳不已，我深知你的付出，如今沙州局势日益复杂，我需要你帮我处理一件事。”
李福见李江舟如此郑重，连忙上前扶住他，问道：“老爷，请说，无论何事，李福必竭尽所能。”
李江舟面带忧虑：“刚才东米都拉来访，暗中逼迫我交出铸铁坊，我当即拒绝了。我现在就担心二少爷知道此事，以他的性格，恐怕会与吐蕃人冲突。”
李福沉思片刻，点头表示同意：“老爷说得极是。二少爷性格坚毅，向来对吐蕃人的霸道行径深恶痛绝，此事的确不宜让他知晓。”
李江舟继续道：“沙州局势岌岌可危，我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李福立即回应：“老爷请吩咐！”
李江舟深思熟虑后说：“织造坊还有一批丝绸未发出。我计划以送货为名，让易峰离开沙州。这段时间，你就陪同二公子一同前往回鹘。只要易峰不在沙州，吐蕃人暂时就难以对我们李家下手。”
李福恭敬地答应：“老爷英明，我一定全力陪护二少爷完成这次行程。”
李江舟点头：“原本定在五日后启程，但现状紧急，你们明日一早即刻出发。”
李福肃然起立，语气坚定：“老奴明白，我会立即准备。”
在吐蕃五州将军的微妙压力下，李家为了保护自身及二公子李易峰，不得不做出了这样的决策。显然，回鹘之行已成为不可避免的选择。
当天下午，一切按照李江舟的计划迅速展开。李福精心安排府丁将待运往回鹘的丝绸装载于驼队。除了为旅途必需的水和食物之外，整整三十余头骆驼背负着满载的丝绸，在张府门外排成了长队。
第二日清晨，李易峰早早起身，向家中的每一位成员逐一道别。庭院里，他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子、侄儿，以及新婚妻子苏梦梅都站在那里。面对家人依依不舍的目光，李易峰心中满是不舍，但他没有停留，被李福催促着离开了府邸，向着沙州城外进发。
这是李易峰第一次承担父亲赋予的重任，也是他首次远行。正因如此，全家人格外忧心，追随至门外，直至驼队消失在视线尽头。李易峰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圆满完成这次任务，不辜负家人的期望。他从小学习的知识和本领，这一次将派上大用场。
从沙州到回鹘国都，路程约五六百里，驼队预计需行走五天左右才能到达。沿途穿过三座县城和上百个村庄，还有十几个由吐蕃人控制的关口需要经过。当天下午，驼队路过一个小县城时，李福建议众人在城中休息。他们找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安顿下来。
李易峰观察到县城的异常情况，不禁向李福询问：“李福，你看这是大白天的，为何这个县城显得如此冷清？”
李福平静地回答：“少爷，我们此行最重要的是赶路。这个县城的情况与我们无关，不必过于关注。”
李易峰又问：“难道城里没有人了吗？”
李福指了指前方：“少爷，客栈就在前面。我们先将驼队带到后院，你可以先到客栈大堂休息一会儿。等我们安顿好一切，我再来找您。”
“那好吧！”
李福等人将驼队领到了客栈后院的牲口棚内。李易峰在一名家丁的陪同下向客栈大门口走去，仰头一看，李易峰这才看清这座客栈名叫悦来客栈，二人大踏步走进正堂。
说来也是奇怪，李易峰刚刚在大堂之内寻了个位置坐下，李福的声音就从后院的后门响起，
“我说店家，我们大老远的从外地赶来，怎么也没个人接待啊，莫非是想店大欺客，毁了这百年老店不成？”
话音刚落，一名表情呆滞的小伙计这才慢吞吞的走到了出来，本想反驳两句，但是当他看到已经从后门走进来的李福等人时，立马转变了态度，笑呵呵的迎了上来，行了一礼，说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沙州的张大爷，小的有失远迎啊。”
“我说伙计，这大白天的你不在店口迎客，反倒躺在屋中睡觉，你就不怕你们老板把你赶走？”
“张大爷有所不知啊，就在上午，那帮天杀的吐蕃人刚刚来到我们这里抢劫了一番，城中的青壮男丁都已经被抓了六七成，大部分妇女也都被吐蕃人侮辱了遍。若不是我们躲得及时，恐怕我们这百年老店也会糟了殃。你们看看这县城之内还有几个人，大的商队恨不得绕道几百里到沙州歇脚，谁会选择我们这凶险的县城落脚。”
“看样子现在的吐蕃人已经撤走了？”
“是的，那帮吐蕃人在掠夺了一番之后就离开了。”小伙计的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恐惧。
李易峰听到这些话，内心充满了愤怒和无力感。他看着眼前这座古老的客栈，想到这里曾经的繁华与欢声笑语，如今却因为战乱变得如此凄凉。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道：“这里的百姓，现在情况如何？”
小伙计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悲哀：“大家都在劫后余生，尽力收拾残局。城中大部分的家庭都遭受了不小的打击，无论是物资上的缺乏，还是心灵上的创伤，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恢复的。”
李易峰握紧了拳头，深感沉重：“真是让人痛心。吐蕃人的暴行，竟至此地步。”
李福轻轻拍了拍李易峰的肩膀，示意他安静下来。他转向小伙计，温和地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麻烦你给我们安排几间干净的房间，我们只是过夜。”
小伙计连忙点头：“这边请。”他带领李易峰和李福朝着楼上的房间走去。
李易峰一路沉默。
随着一声轻快的回应，店伙计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急忙安排起来。不一会儿，其他伙计们也纷纷行动起来，有的负责安置驼队，有的则忙着为李易峰他们准备休息的房间。
晚饭过后，李家的家丁们在客栈后院的牲口棚中将就过夜。时局动荡，李易峰深知，在外行走，唯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最为稳妥，不能期望外人的援助。那晚，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月光下，他找到了正在院中巡逻的老管家李福，问道：
“李福，这般深夜，你为何还在外边走动？”
老管家李福回答：“二少爷，外头夜寒，您还是早些回房休息。院子里的货物有我和家丁们看守，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这座小县城，沙州之北百余里，历史悠久，曾是初唐时期河西走廊上极为重要的落脚点。途经此地的商旅，无不选择此地过夜，由此，这里孕育了百年老店——悦来客栈。作为李家的老管家李福，年年往返，对悦来客栈早已如数家珍。客栈的老板及伙计们，对这位来自沙州的李家管家皆熟识不已。
悦来客栈，座落于县城中最繁华之处。此刻的李易峰站在客栈院中，却感受不到半分县城的繁华与喧嚣。反之，一股肃杀之气沉沉笼罩，连城中的打更声也消失了，宛如城内无人居住。李易峰心生愤怒，思绪中不禁浮现了吐蕃人带来的创伤，他一拳重重地砸在身旁的门上，扬起一片尘埃。李福望着他，惊讶而忧心，劝道：
“二少爷，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我们还需继续赶路。”
李易峰不禁感慨，“这么大一家老店，因吐蕃人的降临，竟遭此般萧条，实在不公。”他的心中，对这片古老土地的哀愁与不平油然而生。
李福轻声应和，“二少爷，别为他人担忧，我们今夜只是短暂歇息，明日黎明即刻启程。”
李易峰又问，“李福，你觉得吐蕃人还会回来吗？”
李福看着他，问道，“少爷，您此言何意？”
李易峰淡然回答，“无他，只是随意一问。”
二人相视，寂静中，似乎能嗅到小县城上午的血腥之气，那是吐蕃人留下的伤痕，深重而难以愈合。此刻的李易峰，陷入了深沉的沉思之中。
这个小县城距离沙州上百里，是沙州北边最重要的一个县。初唐时期，这里曾经为河西走廊上最重要的落脚点，无论哪里的过路商人，都会选择这里过夜，这才催生了这个百年老店悦来客栈。作为李家的老管家李福，每年都会从这里经过几次，自然对这家老店十分熟悉，因此悦来客栈的老板和伙计都认识这位从沙州而来的李家管家。
这家悦来客栈位于县城之中最繁华的位置，李易峰站在客栈的院中却丝毫感受不到来自县城之中的人气，反而多了几分肃杀之声，城内没有沙州城晚上的打更声，就如同城内根本就没人一样。李易峰越想越气愤，一拳砸在了身边的门上，顿时就有数不清的灰尘落了下来，李福惊讶的望着他，问道，
“二少爷，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我们还要赶路呢。”
“李福，这个院子里太闷了，我想到城里面转转。”
“太晚了，少爷还是在自己的房间吧，城里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吐蕃人不是已经撤走了么？”
“这？老爷特别交代要照顾好你，少爷还是不要让老奴为难。”
不由分说，李易峰已经走到了院门口，管家李福根本就没拦着的机会，无奈之下李福派出了两名会武艺的家丁跟着李易峰一起到了城中。
李易峰行走挎着横刀，这种横刀是这个时期最为流行的武器，也是李易峰最擅长的兵器。三个人走在大街上格外的吸引注意，因为此时的县城除了几家门口挂着灯笼的大户之外，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东西，透过微弱的灯笼光线，李易峰三人渐渐地走到了城东的位置。
就在三人认为快出县城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隐约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救声，中间还穿杂着一丝小孩儿的哭喊声，这可让李易峰顿时来了兴趣，循着声响向一处院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