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烟火兄弟情

许久，战场上枪炮声开始渐渐平息了，在战壕里的土堆中赵然灰溜溜的脑袋从土中钻了出来，钻出土层的赵然顾不上鼻腔中大量的泥土便站起来大口大口的贪婪呼吸着空气，迷迷糊糊还未缓过来的赵然开始和其他人一起刨土堆，一个个灰溜溜的兵痞们像刨土豆似的被从土堆中扯出来，有的还活着仍有口气吊着，有的却断气已久，作为同袍赵然还是将他们整理干净一些放在战壕里，所有人都一声不吭的默默刨着土堆，虽然早已习惯了死亡但相处已久的同袍逝去还是勾起了这些兵痞们心中久违的悲伤。

“啊~疼啊，天杀的日本人呢~有种就跟老子来拼命呀！”驴蛋子很不幸的炸断了一只手，一截手臂生生的被炮弹片给切断了，白森森的骨骼在断裂处清晰可见一丝丝血肉有气无力的垂在伤口处，见到了赵然驴蛋子便求到：“长官行行好，给我个痛快吧！”

赵然默不作声，从胸口的袋子掏出一团瘪瘪的纸团小心翼翼的扯开，纸团里面包了几支皱巴巴的卷烟，赵然抽出一支烟在旁边被炮弹炸起火的木头上点着了吸了一口便放在了驴蛋子唇上，驴蛋子也没再叫哼了，用另一只完好的手默默的抽着烟，被伤口折磨的驴蛋子静静吸着烟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随着香烟进入肺部尼古丁的麻醉作用让他忽视掉了伤口处的痛楚，其他人看着驴蛋子有烟抽都是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赵然说过他之前欠驴蛋子一个人情，所以便想照顾一下驴蛋子。

“看个球！老子都没舍得抽，你们难道还想抽？”说完赵然边去默默搬尸体去了，全班原本有九个人经此一战只剩下了五个人，原本的老兵只剩下了三个其余的人包括自己都还是参军不足一个月的新兵其中还有带伤的驴蛋子，这种年代受了像驴蛋子这种伤如果不能上医院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是在淞沪战场上的阵地中近四十万国军每天产生的尸体和伤员不计其数，中央军的伤员都不能上医院只能在阵地上就地接受治疗，自己这些杂牌军就更不用说了。

四具尸体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掩体里，众人蹲在战壕之中默默不语的想着自己的事情，那名来自东北的大个子张放先沉不住气了：“他娘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打两天我们这些人就打光了，躲在后面的那些中央军那些瘪犊子完全是在把我们当炮灰用！”东北人火气向来这么大看不惯就说，更何况是关乎性命的事情？

在这个军阀混战的年代里每个将领都将自己的士兵视为私有财产，老蒋虽名义上统一了南中国但却无法改变这些人的想法，就连他也示意手下注意保存实力，于是乎在这种会战之中像赵然他们这种低成本到处都是的兵痞变成了最可怜的一部分了，战场上有些人往往是守在最前线，他们的平均寿命不超过一星期，他们生命的价值无限接近于一颗子弹的价值，知晓中国国情的日本人甚至都不太愿意用炮来轰他们，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在日本人的思维里拿昂贵的炮弹来轰这些仅仅比子弹高级一点的消耗品实在是件划不来的事情。

另一名中年人陕西佬李科德则显得沉稳多了，他活了四十多年的人看起来却像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人，当了十几年的兵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年代的生存规则：“额滴个娃诶，你还不明白吗？额们这些溃兵就是整一块儿来当炮灰滴，没见着这班里哪滴人都有吗？连上海滩的叫花子子这抓过来呢。”

赵然的脸变黑了.....

四川佬钱得水就淡定多了，无所谓的说道：“自打出川以来，老子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可是要老子给中央军那帮怕死躲后面的龟儿子当了炮灰，老子死得不服！”

二狗则一言不发的抽着烟，作为一个刚参军不足一个月的新兵这里还没有他说话的份，抽了一半的烟被他小心翼翼的掐灭了然后郑重的藏了起来，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当兵能有一支烟抽便是奢华的享受了。

一直没说话的赵然在一边默默的听着他们发牢骚，这些整日被死亡威胁兵痞们心中都有一座积蓄待发的小火山，如果不让他们适时的发泄一下等到爆发的时候便会很麻烦，赵然从口袋里抽出半截抽过的香烟默默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便转手递给了东北佬：“弟兄们一人一口，别多吸啊，小心老子翻脸！”

见到了烟嘴馋的兵痞们便不说话了都默默等待着自己的那一口，接过烟的便小心翼翼的深深吸一口久久舍不得吐出烟雾，闭着眼睛尽情享受那一刻的放松，半截烟寥寥几口便成了烟灰，李科德直到烟头烧到了手指都还舍不得放下吸得干干净净方才罢手。

赵然看着缓过来的众人，唏嘘道：“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后面那些中央军才是炮灰，他们的长官有花名册，死了还能的点抚恤，我们甚至连编制都不是正式的，换句话说国民政府军的序列根本没我们这支队伍。”

默然低下头，赵然补充道：“我们连炮灰都不如。”

众人听到赵然的话都沉默下来了不说话了，赵然也低下头来摆弄自己的李程程不断地往外面卸子弹再往里面装子弹然后反复的拉动枪栓，之前的战斗已经让赵然彻底爱上了这把步枪，作为士兵赵然必须要最大限度的熟悉自己手中的武器，作为战场上的消耗品在战场上你可以不了解自己长官、不了解自己的战友、不了解你的敌人、但你必须了解自己手中的武器，因为那是唯一可以给你带来安全感的东西，唯一可以在你危急时刻保护你的东西。

兵痞们坐在战壕里终于等到了下午的淡菜汤，老孙担着两个木桶在战壕里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吆喝道：“开饭啦！”老孙是中央军在当地为那些大佬临时聘的一名厨子，听说之他前是个大厨川湘鲁豫什么菜都会做，但因为触怒了长官被下发当了炊事员，他的脾气按东北老的话来说：“贼大！”

平时痴痴呆呆的李科德伸手立刻变得敏捷起来迅速从一只空弹药箱里取出一摞碗自己拿了一只最干净最大号的，那名东北佬和四川佬也不甘示弱各自迅速的抽了只还看得过去的瓷碗腕揣怀里擦着，赵然慢吞吞的走了过去抽出一只碗走到李科德面前硬生生的把他那只大碗给换了过来，精明的李科德立马不干了：“死啦你这是干啥涅？你干啥抢饿腕？”死啦是他们提赵然取的外号，他们之前见到赵然一枪一个的点杀着日本人，而且之前赵然干的是般尸体的活儿赵然出现的地方便会有尸体，便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带有戏虐而又不失杀气的外号，赵然刚打完仗便听到了这个外号，这令他想起了穿越之前一部抗战大剧《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的龙文章，这些兵痞给他起外号便说明他们已经把赵然当成一份子了，赵然对此一笑置之。

赵然没有理会他的话转手将碗塞给了驴蛋子，转身对李科德说道：“老不死的羊倌，不知道照顾伤员呐，要是哪天你负了伤咋办尼？”赵然学着陕西腔对着铁牛佬说道，羊倌是李科德的外号，因为他总是在战壕里向他们吹嘘他当兵之前放过多少羊，但明眼人一听便知道他是替地主放的羊，东北佬的外号是：老毛子，究其原因是东北佬那副高大丝毫不比赵然逊色的身板他身高足有一米九几胸口还有一大撮毛，之前还想叫他老毛子但他却极为不乐意还为此大打出手后来便没叫了，四川佬的外号则是他自封的：杨大帅，但却没人愿意喊都是喊他：扬大锤子，原因是他总爱骂别人是锤子，其实他自己才是最大的锤子。

铁牛佬一听赵然是在照顾伤员便不再多话了，挑着担子的老孙不耐烦的说道：“还吃不吃呢？不吃拉倒，我可挑走了！”

众人一听连忙端碗上去盛东西，老孙见到他们这幅摸样便得意洋洋揭开另一只木桶上的白布的说道：“上头体恤你们上午那仗打得辛苦，特意粉付饿今天给你们来点干的。”

众人没有在意老孙那山西腔的塑料普通话，包括赵然在内四五双大眼睛全盯着那些冒热气儿的窝窝头，喝了这么多天的淡菜汤谁不想来点干的，就连赵然这种人都对窝窝头另眼相看了。

东北佬死死地盯着窝窝头，手也不听使唤的伸了过去，老孙见怪不怪的一下将他的手拍了回去，说道：“一人一个没多的，谁敢多拿下次就没吃的！”

赵然则灵机一动，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我们班有九个人，还有四个去营部领东西去了，我这班长先帮他们拿着啊~”

老孙也见到了他们班的人的确是少了点仔细一揣摩便知道赵然是在跟自己领空饷，而且领的还是死人的空饷，但老孙还是可怜这些兵痞们的辛苦便没有戳破还是照实给他们发了九个窝窝头。于是乎兵痞们一人拿一个窝窝头端一碗淡菜汤猫战壕里大喝大嚼着，驴蛋子是伤员一人吃俩窝窝头，剩下的则是其他四个人分赵然还特地留下一个应急反正这窝窝头风干了特耐存的。

下午时分，肚里有了三分食的兵痞们懒洋洋的靠在战壕里歇着互相数着对方身上虱子，只有驴蛋子皱着眉头坐在空弹药箱上咧着嘴呻吟着，驴蛋子额头上不断冒出虚汗脸色也苍白的像纸一样，两眼无神的看着眼前的东西，铁牛佬不忍心的对着赵然说道：“死啦，这娃儿就这么疼下去也不是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