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光线。
“呼,呼……”
粗重而又急促的喘息声。
“你要活着,你不能死。”
一道低沉而又心急担忧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念着。
是谁在呼吸?是谁在说话?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么黑?
凌云身处黑暗中,耳中不断地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想看清说话的男人到底是誰,可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突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黑暗瞬间消失。一片火海出现在凌云眼前,火海里,被火燃烧的人痛苦挣扎着。
原先低沉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凄厉的惨叫声。
“队长,救我!”
一个没有下肢的人,血淋淋的上半身拖着长长的血迹向他爬来。而那个人的身后,是一条熊熊燃烧的火蛇,沿着地上的血迹向他追来。
凌云正想跑过去拉那人一把,又一道呼救声响起。
“队长,救救我……”
回头一看,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被一块大石压着,双手拼命挥舞着,乞求凌云救他。
该先救谁?凌云在原地愣了一秒钟,又有人呼救,第三个求救的人出现,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们都浑身是血,身体残缺,在地上爬行着,姿势怪异,动作僵硬。身后都拖着一条条鲜红的血迹,每条血迹后都追着一条燃烧的火蛇。
所有的人都向凌云爬去,都渴求他的拯救,脱离火蛇的追逐。
他们张大嘴嘶吼叫着,每个人的眼睛和鼻子,不停流出黑红色的血水,拼命伸长双手,推挤着,争抢着,企图抓住凌云,仿佛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不管他们如何拼命推挤、争抢着往里爬,就是无法爬到凌云身旁,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凌云呆立在原地,眼前的人蜂拥堆叠在一起,被压在底下的人凄厉地惨叫着。痛苦绝望的声音不断冲击凌云的耳朵。
“痛啊!”
“好烫啊!”
“救我,好痛!”
“火烧的我好痛啊!”
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只是堆挤在一起的身体,全部都是残缺不全。
他们都是他带去搜查厂区的刑警啊!凌云感到心底一阵剧痛。
他把他们完整的带进去,却没有完整的带出来,他要救出他们,让他们远离火烧的痛苦。
凌云跑到人群面前,伸手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人抓去,却抓了个空,手穿过那个人的身体,凌云愣住了,接连试抓了几次,手指仍旧毫无阻拦地穿透眼前人的身体。
然而面前的人,却又如此真实地在凌云眼前痛苦挣扎着。
不,不要这样!凌云急了,想要靠近一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摔在地上。
爬起,冲过去,又被弹摔。不管怎样冲撞,那股力量依旧阻挡着他,不让他靠近人群。
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凌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同事,就这样在眼前扭曲挣扎着,哀嚎求救,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火蛇已经追了上来,张开血盘大口向推挤在一起的人群猛扑了过来。
“不要啊……”
凌云痛苦哭喊着,双手无力地捶打着地面。
眼前痛苦挣扎哀嚎的人群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像鲜血一般红艳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不要!不要!不要烧他们!”
凌云猛地睁开眼睛,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做这个梦了。
自从意识完全清醒过来以后,夜晚经常会梦见那次行动中死去的同事,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同事们痛苦死去的样子历历在目。
然而他已经习惯了,没有梦魇的夜晚,就不是他该拥有的夜晚。
慢慢从病床上下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脚步缓慢地踱到窗边。窗户上,挂着有着淡蓝色花纹的白色窗帘,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
重伤后的凌云,刚苏醒不久,身体还很虚弱。在幽暗的夜色里,脸色更显苍白。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在那场爆炸中死亡,没想到还能活着,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没被爆炸的烈火烧伤。
身上哪怕一点烧伤的痕迹都没有,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脸是不是被整容过了,身上的烧伤痕迹也被人故意抹去。
转念一想,这不可能!现在的医术远没有达到那样发达的程度,所以他真的没有被大火烧伤,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凌云心想,如果他真被烧毁容了,那他宁愿死去,也不愿意继续活在这世上。
他也问过医生,救他的人是谁?医生回答不记得了,那一夜场面极度混乱,受伤送来的刑警,大部分没到医院,就已经死了。
心,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疼的几乎透不过气来。为什么他要活着?为什么不让他也随着死去的刑警们一块去了?
掀开窗帘的一角,凌云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
远处的高楼灯光璀璨,高架桥上依旧车来车往,如果细听,甚至还能听到远处夜市传来的人声。
他就这样静静地靠在窗边,站了很久,久到双腿似乎有些发麻,才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往下瞥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一辆白色的轿车,车子开着双闪,停在一棵树下,车里好像还坐着一个人。
这是哪家病人的家属,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也可能是来照顾住院家人的,病房没有多余的床睡,只能在车里休息。
凌云突然有点羡慕那个病人,能有一个愿意睡车里照顾他的人。
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窗帘。
当他转身的时候,那辆停在树下的白色小车,车前挡风玻璃的雨刷,划动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