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你都同谁说过?”陆平婉的声音淡淡的,听完也不显露满意与否。
县公子急忙摇头:“当年说给爹听过,他非要说我是得了癔症,说我要是胡言乱语就不让我出门,我也没敢和别人再讲。”
唤了如玉进来,陆平婉命她取了一粒药丸。
“这是什么?”
县公子才问一句,药丸便飞射入他还待说话的口中,吞咽之下,便进了肚。
望着捂着肚子打滚的县公子,陆平婉讥笑道:“别滚了,又不是毒药,死不了。”
县公子从被毒死的假想中清醒过来,见腹中果然如常,还待说些什么,张口却发现不能言语。
“此药只能限制你短期说话的能力,我要杀你的话,刚才便直接喂你穿肠毒药。这下信了吗?”
县公子闻言有理,连连点头。
“记住了,我叫陆平阳,日后你出去了,可别喊错我的名字。”
关上了门,师爷与县老爷齐齐望着陆平婉,县公子的高声嚎叫并非没有传过来,两人终是没忍住。
县老爷怒道:“竖子,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将死之人,我对他做了什么,重要吗?”陆平婉反问。
望着未动过的酒杯,陆平婉摇头惋惜道:“敬酒不吃,看来小子确实入不了两位的眼,这便离开。”
“陆公子留步。”师爷上前捡起杯酒,仰头喝下,倒持酒杯示意杯内已空。
停下脚步,陆平婉瞥了一眼师爷拿在手中的酒杯,转身两步回到牢门前:“我和他做了一笔交易,我已答应,不杀他。”
“真的?”
陆平婉不答反笑,又问道:“那账目的事……”
师爷不说话,陆平婉也不逼问,只是话锋一转,突又说到了其他:“我有一事好奇,想请教师爷。师爷始终未曾婚配,跟随你家老爷多年,这是为何?”
“自是我对老爷忠心耿耿。”
“我听闻有人为情忠,为义忠,却未听闻毫无理由的忠。师爷既非县老爷族亲,又未得什么生死相救的大恩,无非是平日跟着他一起鱼肉乡里过过的小日子,若只是这般理由,怕是当日在后山崖上便同意了我陆家重金相邀。”
师爷眼神不自在了起来,“你……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懂什么?”
“我自是不懂,亲子多年在眼前而不敢相认,是什么感觉。”
一番话犹如惊雷落地,将一旁本不欲理睬的县老爷惊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县老爷有没有想过,自己续弦多年,为何家中妾室皆无所出。守着独子十数年,师爷对你儿子的疼爱,可不比你少,你竟也没怀疑过么?”
言尽于此,陆平婉后退一步,不再多言,冷眼看着二人离心,从口角争执至动手,也不过数十息时间。
牢房内空无一物,没有趁手的兵刃,唯一的外物,便是师爷拿在手中还未放下的瓷杯。“碰”的一声,师爷倒地时甩手砸碎了酒杯,手握利器,在红了眼要掐死自己的老爷面前,再也保持不了忠心的形象,目露凶光,手中碎片毫不留情的扎进了县老爷的喉管。
“来人啊,师爷杀人了。”如玉适时的喊叫起来。
高声呼喊和喧闹之声,引得外面留守之人冲将进来,就见到了师爷满身满手的血迹,一脸惊恐,嘴上喃喃着:“我不想杀他的,我不想的。”
朝廷命官未审先死,此事可不小。
吕良略微讶异了一下,见陆公子身上干净非常,未沾染半点血迹,忙与他请教发生了何事。陆平婉只说是与二人说着话,里面二人突然生了口角,打了起来。
“陡生变故,这账是对不下去了,吕副官先忙,我们就不打扰了。”陆平婉不欲多留,现下开了牢门,有压着师爷的,有叫大夫的,有会止血的包扎的,吵闹的很。
师爷突然喊道:“我卧房床下藏有一本私账,陆公子,请您高抬贵手。”
旁人不知何意,陆平婉大约是知道的。
“请吕副官将此事报与陆大人,还请张大人一起妥善处置账本。”
“明白明白。”张捕头从惊吓中醒过神来,几日前还是自己威风凛凛的上级,此时却已倒地毫无声息,这与见着其他死者的感官可全然不同。于张捕头而言,此时才算意识到,哪怕是朝廷命官,也是命如草芥。
“我送陆公子出去。”张捕头面色有些苍白,忙走在了前面,不敢再看。
出了大牢,光线明亮,空气新鲜,张捕头深深的呼吸了两口,见陆公子与他的侍女面色如常,旋即觉得自己一个府衙当差的人,竟不如小了好几个年岁的少年少女。他强撑起笑容道:“陆公子真是胆识过人。”
“行商之人,走南闯北,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张大人升了官,可要好好保重,别步了你们老爷的后尘。”
张捕头心中一抖。陆公子似教诲的话,意有所指。偷眼打量陆公子的脸色,却见陆公子没在看他,刚才话语仿佛随口一说,并无他意。
送至马车边上,陆平婉见张捕头依然面有惧色,遂道:“账目的事之后有劳张大人与晚秋姑娘核对,醉仙楼的一应事宜,也请张大人多加照顾,于大人,于我,都好。”
“自当如是。”张捕头应的极快,“晚秋姑娘与小人也算旧识,刚刚小人还与她说过话,相谈甚欢,往后也必不辜负陆公子的信任。”
正要撩开帘子的手一顿,陆平婉惊疑不定,沉下声来问道:“你说,刚刚和晚秋说过话?”
“是啊,她持着陆大人的手信来,说是找您,我与副官大人也没敢拦着,就让她进去找陆公子您了。小姑娘家家的,见了血约莫是被吓到了,跑出来的时候可急了,喊她她都不理我,之后如玉姑娘就喊人了,咱也就先去了里边。”
陆平婉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几乎站立不住。
张捕头瞧着有些不对劲,小心的问道:“怎、怎么了这是?难道……”
不过片刻,陆平婉便恢复清明,甩手一撩帘子,跃上马车,吩咐道:“去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