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自己也叫恩公一声六叔,这样是否也是与陆公子更加亲近了些。晚秋心中压着对自己的怒气,大抵是这么些年,无论怎么看轻身份的差距,终究逃不过阶层的牢笼。
“六叔。”晚秋乖巧的应了一声。
“哎!乖了。”陆莫琨满意的笑了,“我那侄儿人挺好的,但你跟了她,也不知是福是祸。我与她也有数年未见,听闻她在晋城御下甚严,那儿的掌柜有些受不住了,私下向本家求助要调离,可惜都被驳回了哈哈哈哈。”
“可我近日瞧陆公子对待下属,还挺宽厚。”
“谁知道呢,也许是地方不一样,风水不同,她的臭脾气,还分人,对我就挺不客气,我看她对你就很客气呢。”
“六叔您又乱说,陆公子明明是与您亲近的,与我……”噎了一下,晚秋心道,确实是挺客气的。以陆公子的身份,若对他人不是如此,只对自己客客气气,是否也算是一种另眼相看。如此热忱相待,倒是自己儿女情长,小气了。
“我可没乱说,这家伙,打小就淘气,长年在外没人管,这番回来,变化不小啊。”想起陆平婉与高文针锋相对的一幕,陆莫琨又有些头大。老友越老越倔,小侄越大越刚,硬碰硬,自己夹在中间,可不得两边讨不了好。
“不说她了不说她了,说正事,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嗯,想向六叔打听师父的下落,虽然陆公子快要离开了,可我还是想见见师父,向师父讨教一下头疾之症的救治方法。那日看陆公子头疾发作,甚是憔悴,时日久了也对身子不好。”
“有这么严重?”语气甚是迟疑,陆莫琨回想了一番,“你师父当年走的时候,我没记错的话,他说过,让你不要寻他了。他喜游山玩水,若是他不主动告知藏身之处,我也是找不着他的,算了吧。年轻人有个头痛脚痛的小毛病,不用这么小题大做,陆家大夫多的是,改日我就为她找个好的。”
“可是师父医术好,师父说,小病不能久拖,否则必将养成大患,我听如玉姐姐说,陆公子头疾之症已久,我担心……”
晚秋对找寻师父一事坚持非常,陆莫琨摸了摸下巴,赞许道:“你这丫头,也算费心了,我给你留意着,有你师父的消息,便知会他一声。”
“嗯,谢谢六叔。”
欲求之事已尘埃落定,晚秋起身便想告辞,陆莫琨问道:“你的新东家还在县衙大牢找那县老爷和师爷对账呢,你刚不是说你也管过账吗,今儿来都来了,你就找她一道把事先了结了,免得她走的时候还留心结在。”
晚秋此刻心中还是有些抗拒,不知该如何面对陆公子。可六叔说的头头是道,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驳了他。适才与六叔了解到的陆公子,又与自己所见的陆公子略有不同,会不会其中还有些误会之类的,倒不如,爽快一些,与陆公子问个清楚。
既已做好决定,晚秋便接下了这一趟活计,持着陆莫琨的手信,跟着一个衙役去往县衙大牢。
如果可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晚秋心想,自己决计不会来这一趟。
或者是自己不沉浸在儿女情长中,再多些思考,多想想吕副官和张捕头都在外候着,自己是不是不好随意进去。
抑或是,大大方方的进入其中,与陆公子打个招呼。
无论怎样,都好过自己站在一墙之隔的门外,透着门缝听到陆公子与县老爷们的一番话,听见里面传来的打斗嘶吼之声,以及跑开时如玉装作喊人的声音。
这算什么?不小心听到了不该听的秘密?不小心见到了陆公子不为人知的一面?
张捕头和吕副官都冲了进去,牢中出了这等大事,必会细细调查,陆公子就算此时不知,过几日也会知晓自己曾经进来过,那岂不是,要被灭口了?还想与陆公子消解误会,这下可好,误会没有消除,又加了一道催命符。
茫然的选了一条小路,晚秋没有目的的乱走,此时心中既惊又惧,只想着离县衙远一些,去哪都好。
除了主路,往别的方向都是人烟稀少的山野,再往外走的远些,就入了密林。此时晚秋孤身一人置于荒野中,偶有野兔被惊到,逃窜而出,反倒安心了下来。山野中都是小动物,若涌入了很多人,必会惊起飞鸟。
折下一枝木条,一边探路一边游荡着,晚秋回头望去,已见不到镇子里的砖瓦房屋。再回首,吓得差点叫出了声。
正对面的不远处,一个戴着面罩的男子静默的站着,完全不知他何时出现,意欲何为。剑未出鞘,只是抱在怀中。
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晚秋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直直的看着她。
虽然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眼睛,但晚秋的记忆中并无此人存在,当是陌生人。晚秋不会武,但就凭他未曾惊起林中丝毫反应,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去路上,应当是个高手。
此路不通。
小心的后退两步,男子未有反应,晚秋转身便往回跑,频频回头却见对方只是伫立原地,紧提的心也放了下来。猜测着也许此人是山间修行的高人,自己不小心进入了人家的领地,抑或是恰好路过此地,对自己生了误会。
镇子不敢回,晚秋寻了一条小路,继续折到到往山里的方向。
然而走了一刻多钟,那男子再次出现在晚秋面前,就连距离也与上次相仿,不远不近,十丈左右。
三次一样的情况,这便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当第三次被拦住去路,晚秋不再逃。对方只拦去路,却不动手,想来并不是想要她的命。可自己何德何能,竟引得高手这般拦截自己。
“这位壮士,请问……”晚秋抬起纤细的手臂,指向他的背后,“我可以过去那边吗?”
男子并未出声,只是抬起手中宝剑,将剑鞘指向晚秋背后的镇子。
“您是陆公子派来的人?”
“陆统领的人?”
“为什么不让我走?”
堪堪往前一步,一根枝条擦过晚秋耳畔,没入后方的枝干中。
警告意味十足,再往前一步,恐怕自己身上得开个洞了。
“我,我这就回去。”弱弱的回了一声,晚秋转身快速的跑回去了。她不动声色,示弱于人,脑中却如狂风暴雨般动荡。
后山崖上,那个高太史身边的男子,也是这般沉默,一手摘叶飞花,与这一招何其相似。
他竟是高太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