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如初还是很识时务的。
魏令钧打开瓶子,“这是什么?”
“怎么,猫又把你舌头咬掉了?”
将那两个瓶子握在手间转身之际,魏令钧对外扬声一句,“传太医令。”
在沐师恩到来之前,整座寝殿内了无声息。
两刻钟后,原以为只是来例行请脉的沐师恩放下药箱,转手拿起瓶中之物,验过后,那也是疑惑得不行,想他年过半百,后宫多少腌臜事没见过,这一瓶催情的,一瓶避子的,整的哪出啊?
这莫不是细作,单行狐媚而不留子嗣?也不对啊,催情的就剩一枚,避子的还有半瓶之多,更莫说,上回诊脉也没诊出太子身体有亏空,这……
思来想去,连带着将药放归瓶中后,他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位太子妃,但见其垂下眼,没有说话,纳闷之际,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魏令钧。
魏令钧坐在那儿,面色沉冷,“说。”
眼看得了令,沐师恩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到这两种药各自的用途,大到其炼制时所需的用药及其服用后的危害,尽皆道出。
言方落定,场面随之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很久,又似只过了一会儿,魏令钧起身,来到墨如初面前,冷冷看着她。
这一次,她抬眼回视。
事已至此,再藏着掖着也没有意义,除了加重他的怒火外,别无用处。墨如初一脸认命地松下脸,可算是有问必答。
“昨夜的,今日什么时候吃的?”
“启宁殿来人之前。”
如此,魏令钧算是懂了,“于是,你就想到把栽赃来的药顺手放进了空瓶里?”
“……可以这么说。”
“这两个瓶子里,原本装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沐师恩偏了偏头,一脸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魏令钧笑了,气笑了,接着深吸一口气,
“也就是说,这药你已经吃完一整瓶了。”
墨如初合上眼,“是。”
想她这般配合,也不希冀着能坦白从宽,就是希望,能将可能造成的伤害减至最低。毕竟,是伤到了男人最看重的自尊,还是天家贵胄的自尊。
手腕被一把带住,力道有些重,微有些疼,她皱皱眉,跟着走了几步,拉她的人忽地停下,“给她过个脉。”
自坐下后,墨如初久久未动,同坐在另一边的魏令钧看了一脸犹豫的她一眼,收回眼之际,“是自己人。”
墨如初这才伸出手腕。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晚来了一年的请脉,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太医院院令的悬脉能力那自是不容小觑,“太子妃体内内耗极重,这是曾经受过伤?”
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她颔首,“是。”
魏令钧看她一眼,转而问向沐师恩,“可有探出伤损?”
闻言,沐师恩又细细把了把,稍顷,抬眼实话实说,“伤损还是有的,所幸未伤及根本。老臣开副方子,太子妃先照着方子调养,吃上半月后,老臣再调方子。”说着看了眼案上的小瓷瓶,“至于这药,太子妃切勿再用。”
墨如初指尖微动,覆了覆眸,接着抬眼,“那就有劳太医了。”
“下去开方子吧!”魏令钧如是吩咐道。
总算是能走了,沐师恩合上药箱背上肩,依礼告退。
场间再无他人,魏令钧一直不说话,墨如初只好先开口,
“妾身……知错了。”
“你错哪儿了?”魏令钧向她看来。
“妾身不该欺瞒殿下。”
分明已经认了错,他却未见缓颊,“还有呢?”
“妾身……不该有负殿下一番苦心。”
他隔着桌案倾身过来,似是压着怒火,指尖一下又一下点在案上,咬牙一字一句,“想清楚了,再来回我。”
说完起身,连着案上的两个瓶子一并带走。
墨如初不好,巧的是,作为其友人的柳意暖今日也不太好。
明明是夫君归家的大好日子,满府人在府门外迎接,薛正刚下马,老夫人就下阶迎了上去,柳意暖在旁边小心扶着。一阵嘘寒问暖后,一行人才进了府。
作为当家主母的唐若漓全程没有作声,不管对儿子还是儿媳,都是冷冷的。儿子风尘仆仆地回来,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晚膳是在祖母屋里用的。
“来,正儿,多吃些,边塞苦寒,瞧你,都瘦了。”
“好。”
“这次回来,能住多久啊,该不会又像上回一样,住不了多久就走吧?”
“少则三五月,多则半年。”
惜字如金。
柳意暖眼帘微覆,就连眼尾都是笑意。
膳后,本该是夫妻俩自个儿回房叙旧的时候,却不想,
“意暖。”
柳意暖一愣,只因祖母从未这么慈蔼地叫过她,甚至,自她嫁入定远侯府后,都没有唤过她的名,但好在,她反应过来了,转身应得也及时。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留一会儿,祖母有几句贴心话要同你说。”
一同转过身的薛正偏头看向妻子,见她神色并无异样,遂不疑有他,先行离开。
薛正一走,刘氏原本还和蔼有加的脸立马消没了下去,甚还在柳意暖上前来时将一双眼移了开去,“之前你说,要等人回来,现在正儿也回来了,你看……”
“……夫君他一路辛苦,还是先让将歇着,孙媳晚些时候会提的。”
“那就好。这若是正儿没这个意思,为人妻子的,是不是也该劝一劝?”
“孙媳……明白了。”
“欸,”老妇人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她,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祖母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你呀,也别怪祖母心狠,都是女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转眼入夜,柳意暖打理好侯府内务回去时,薛正还在休憩。为了不打扰到他,她吩咐下人将热水送到隔间,在下人来回提水的当口,柳意暖在榻旁坐下,就这样看着他。
去年六月回来,没多久又走,转眼又是一年,这一趟回来,瞧他累的。
不知不觉间,抬手想要去抚他的脸,忽又顿住,最终收了回来,收回眼欲要起身,却被他摁住了手。
柳意暖一愣,转头笑道:“我扰醒夫君了?”
薛正此时已经睁开眼,拉着她的手坐起身,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了一句,“你不开心,可是方才祖母说了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伸手将人搂入怀,愁思满腹的柳意暖亦柔顺依偎上他的肩头。
正巧此时,下人叩响了房门,只道是热水已备好。
薛正低了低头,“一起。”
柳意暖覆眸浅笑,“嗯。”
洗去一身疲乏回到榻上坐着,人前惜字如金的人到了这会儿,也终是多了些话,
“去年就没能赶在你生辰前回来,没想到这次也……”
依偎在他怀里的柳意暖轻按住他的手腕,接着稍稍从他怀里退出来,抬眼看他,很是体贴,“边关到京城,少说要小半月的路程,夫君月中才启程,不过八日便到了,你的心意,我明白的。”
两心相知,莫过于此,薛正抚了抚她的脸,而后将手下放去握她的手,柳意暖低头笑了笑,在他松手之际转身欲下榻熄灯。
足尖刚沾了鞋面,身后之人已经慢搂过来,她微愣,停住不动。
薛正的双臂微微收紧,吻落在她的发上,一下下顺着柔顺的发丝慢滑入她的颈间缓缓摩挲,阵阵酥麻袭来,柳意暖含笑覆眸间,寝衣的衣带已经被他带开……
此后芙蓉帐暖,诉尽相思……
反观墨如初那儿,就麻烦得多了,不止要抓紧时间查处例银之事,还得被人盯着喝药。且,不知是还置着气,还是有些什么别个意思,左右魏令钧又睡到了外间。
当下,似乎没有人去注意坊间的议论——
皇家斗起来了,如火如荼,偏偏这个时候,定远侯回来了,想这定远侯不在京中的日子,太子办成了降等袭爵,也不知这一趟回来,一直不参与朝堂之争的定远侯府,会不会就此倒向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