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缘虽然心里骂骂咧咧,但表面上仍然热情周到:
“各位大人,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隰大人生了病,该尽早吃药医治才是。跑到妓馆来虚耗精元,万一加重了病情,我们可万万担待不起呀!”
潘律抢话道:“大胆贱婢!高大人和贾大人既有吩咐,你居然敢顶嘴?!难道大人们的见识,还不如你这个小小的妓女么!”
贾妄摆了摆手,拦住了潘律:“诶~纪缘姑娘也是一片好意,潘律兄何必责怪于她?”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纪缘,笑着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隰大人自从生病以来,灵丹妙药吃了有几大罐了,却总不见好,高大人和我这才找到了临湽城的邑巫冥邃。
冥邃说,隰大人久病不愈并非药的缘故,而是缺一道阴阳和合的引子。有了这引子,药效才能发挥,否则不但不能治病,反而于身体有害。
纪缘姑娘,冥邃可是三巫殿出身的高人,曾跟随‘镇殿十巫’研习巫术之道,他说的话,总不会有错吧?”
纪缘心想:呵呵,这明摆着是欺负人是吧?且不说巫术迷信害死人,而且区区一个巫师,他哪敢得罪高岳?还不是你们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话说这个时代的巫师也太逆天了,借着鬼神之口,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有制衡,还不用承担责任,真是个爽歪歪的职业。
想到这里,纪缘忽然心中一个激灵:三巫殿!浅姐姐的外祖父、外叔祖,不都是三巫殿的大佬么?还记得他曾经送给自己一块木片,叫什么“行巫木牍”。
哈哈哈,这下可好,贾妄撞到枪口上了,有了三巫殿的大佬做后盾,看你们怎么和我斗!
纪缘清了清嗓子,回答道:“说到这三巫殿嘛,我还在鲁国流亡时,倒是遇见过一位老者,他自称是镇殿十巫之一,还说阴阳和合之法,纯属无稽之谈,不可轻信。”
此话一出,连高岳都颇为震惊,镇殿十巫的大名威震四海,更不乏巫乎哉、巫乎邪、莒君、莒夫人那样的天才高手,连郮天子和祈君都要礼让三分。现在纪缘说她早年流亡时,便认识镇殿十巫之一,实在令人诧异。
众人都在发愣,潘律却又跳出来狂吠,完全一副狗腿子的模样,可见之前的风度全是装的。
“胡说!镇殿十巫均是德高望重之辈,岂会搭理你一个流亡的女子?你这谎话分明是信口开河、漏洞百出!”
“我一个沦落风尘的弱女子,怎敢欺瞒各位大人?那老者确实说他是镇殿十巫之一,还送我一件礼物呢,说叫什么……哦,叫行巫木牍。各位大人若是不信,我可以取来给大家看看。”
纪缘挥了挥手,对着远处的招凤道:“招凤,你去我房里,把床头那块黑色的木片拿来,请各位大人过目。”
众人听闻她有行巫木牍,又是一阵唏嘘。
要知道,有了这行巫木牍,就等于三巫殿认可了她作为巫师的资格,可以以巫师的身份行走天下。而由镇殿十巫亲自颁发的黑牍,更是珍贵非常,可以直接担任大城邑的巫者,对于一个十分重视鬼神占卜的朝代,这样的职位非同小可。
背后的婢女、妓女们也不禁议论纷纷,都道:“呀,缘姑娘都来了数月了,之前也没听说她是个巫者啊?”
“都说巫医不分家,若说浅姑娘是巫者,我倒是更相信些。”
“你懂什么,缘姑娘若不是巫者,如何能做出那么多的美味佳肴、铸出那么多的神兵利器?依我看,便是因她巫者的身份,有天神传授给她的!”
“对哦,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之前我还见过苑里枯木开花、短棍飞起,难不成都是缘姑娘的巫术?”
婢女们越说越玄,听得那几个富商直冒冷汗,觉得自己惹上了大麻烦,悔不该听信贾妄的怂恿,跑来刁难此生苑。
“缘姑娘,黑木片拿来了!”招凤举着行巫木牍,一路小跑而来,众人看着那黑色木片上互相缠绕的三条白蛇花纹,倒吸一口冷气。
“黑牍!确实是黑牍!和冥邃大人的一模一样!”一个富户颤抖着叫出声来。
贾妄连忙厉声打断他:“叫什么叫!这行巫木牍,分明就是伪造的!来人,把那个假的木牍给我毁掉!”
听到这话,两名小厮快速上前,便要去抢招凤手里的黑色木牍。
这时,一道粉色的身影从后面跃过贾妄头顶,凌空“啪”地挥出一鞭,瞬间把两个小厮击退,脸上带了血痕。
翩然而落,这粉衣女子正是陶朵朵,蔑笑着站在了纪缘身旁。
“大胆贱妓!竟敢对贾大人的家臣动手!”
潘律又要斥骂,陶朵朵杏眼一瞪,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又是“啪”的一鞭,将潘律抽得在原地转了个圈,捂着血脸哭嚎。
“哼!也不知哪里来的杂碎,竟敢在临湽里聒噪,不给你留个念想,怕你记不住姑娘我的厉害!”陶朵朵愤然道。
富商们看到陶朵朵的彪悍,一时都有些畏缩,连贾妄都不敢再轻易开口。高岳无奈,只好自己站了出来:
“陶朵朵,莫以为有人护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一个妓女,难道还敢冒犯我高氏不成?”
陶朵朵自然不敢抽高岳,语气缓和道:“高大人,你好歹也是祈国望族,怎能帮着他国男丁,欺负祈国女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笑话?谁敢笑话!贾大人是宋国的使者,祈国的上宾,高某接待他,于公于私都是理所当然。倒是这个纪缘,妄言手里有镇殿十巫传下的黑牍,怎能不令人生疑?”
说话间,又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众人头顶掠过,潇洒落在大厅中间,众人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定睛一看,竟是缥缈子。
有富商道:“这下好了,玄妙宗是三巫殿的支系,有缥缈子在,必然能判定这黑牍的真伪。”
另有新来的婢女议论:“临湽城谁不知道缥缈子与高氏关系甚密?该不会偏袒他们吧?”
缥缈子目不斜视,道:“家师虽曾为镇殿十巫之一,但由于理念不同,已经脱离三巫殿自立门户,玄妙宗就是玄妙宗,并非三巫殿支系。
不过这黑牍嘛,在下可以断定,确实为真,而且是三巫殿二长老、鲁国宗祝巫乎邪的。”
见缥缈子道出真相,纪缘嘴角一笑,贾妄和高岳则脸色阴沉。那个病恹恹的“隰大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看就要不行了。
纪缘道:“既然黑牍是真,那‘阴阳和合’之说便不可信。何况隰大人咳成这样,便是有这心,怕也没这力了,还是赶紧去吃点药吧!”
高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贾妄也只好挥了下手,让小厮们抬走隰氏。一同来的富商朝着纪缘拱了拱手,逃也似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