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惘归

比如 著
  • 古代言情

  • 2024-02-08

  • 29.8万字

第一章百家村

惘归 比如 2024-02-14 16:16


奉康二十五年,幽州北长风寨。
“阿椋......求你,带蛟儿回吴州......”
说话的人声音飘忽,满身的虐痕和身下的血污惨诉着她之前的遭遇。现下似在吊着最后一口气,只等她来。
阿椋随即拿起散落的衣物,盖在她身上。
“予之……”
地上的人撑着最后的力气,眼睛看向靠墙的柜子。柜子已经七零八散,这里到处都是抢掠后的痕迹。
阿椋会意,马上跑过去颤抖着双手推开杂物,快速的搬起木板,看到了被他母亲藏在下面的那个小小人儿。
蛟儿闻了药还没醒,安静的睡在阿椋怀里。
“予之,你瞧,蛟儿好好的呢。我带你,带你和蛟儿一起回吴州.......”
阿椋的喉咙被堵得生疼,泪颗颗滑落滴在予之的脸上。可此时地上的人已经不舍的闭上了双眼,慢慢的没了气息。
“阿姐,那群狗东西又折回来了。”
岑三宝把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放,连忙道:“别看,快走!”
尽管有三宝的提醒,可阿椋还是从他染血的手上猜到了那是什么。
现下的情形不容多想,多耽搁一秒恐怕都会丢了性命。
随即,阿椋抱着蛟儿同三宝快速离开了屋子,向后山跑去。
九月的北地早已入了深秋,蓝天如洗,衍江婉碧,好似前几日长风寨那场冲天火光与它丝毫无关。
江边,百家村头围了好多人。
“阿椋,还是别走了。咱们百家村养这一个孩子还是不在话下的。而且春杏她担心着你,不希望你走......”
春杏被那日的阵仗吓的一病不起,老村长一脸难色无不担忧,心中亦有愧疚。那日的血溅在他身上的地方,现在还依旧能感觉到灼烫。
“老太太,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带着那么点大的孩子,路途遥远太危险了。”
“这程三让也不知是死是活,可怜了小蛟儿才三岁,唉......”
说完这话的人和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的,往村中和山里的方向瞅了瞅。想必那些明里暗里的官兵,是不找到人不罢休吧。
“你莫要走了吧,我,我可以养你和小蛟儿的。”
说话的是村中的教书先生李秀才,一把年纪哭的涕泪横流,像是个被抛弃的可怜老妇人。
话语中带着点祈求的味道,他想老太太恐怕是瞧不上自己了吧。毕竟那日他不如她那般孤勇,敢冒死谏言去为大家求生。
“是啊是啊,别走了......”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极力的挽留着。
至于十里外长风寨那日的大火,和一夜之间消失的寨中人,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谈。
阿椋看着挽留她的人,心中不无感慨。
既叫百家村,自然不会小。
回想当初这里也不过几户贫穷农家,连山上打家劫舍的长风寨,都从不打他们的主意。
而当时在山中被狼追赶的阿椋,无意中便误入的这地方,也恰巧被上山打猎的老猎户所救。
老猎户家实在太穷了,家中的小女儿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裙,因为年纪大了打不到猎物是常事。
因救命之恩,阿椋动了恻隐之心。再次来到老猎户家时,便带来了好多还未出现这片大地上的种子。
可不过才几日不见,老猎户变得更老了,而小女儿已长成了大姑娘。他说难得过了好几年她依然还记得他们,阿椋听后惊诧不已。
老猎户死后的第五年,阿椋又来到了这里,他的小女儿春杏早已嫁做人妇,生了三个孩子,男人稳重可靠做了村长。
村子越来越富裕,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安家落户,说是村倒可以称为镇。
阿椋说兴不忘本,先行育人。于是村里出钱请了先生,建了学堂。
阿椋的事被老猎户的家人守口如瓶,村里人只知道每年都来到村子里那么几天的阿椋,被村长和长风寨待为贵客。
“多谢大家照顾,受人临终所托,终不能毁。就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大家保重。”
拜别了人群,阿椋抱着蛟儿骑着村长送她的小毛驴,伴着清晨的薄雾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幽州镇北王府,书房内。
“那个叫程三让的,还未找到?”
说话的人一袭黑色锦袍,金冠束发,语气悠悠却气势逼人。
方君石这个自认为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人在逄倞面前也甘拜下风。毕竟这位在十二岁时,提剑杀人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逄倞扔了手中的兵书未抬眼,拿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
“还,还还未......”
靳二偷偷瞧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又看了下旁边摇扇窃笑的方家公子,答得有些心虚发抖。
稍顿了顿后,恨恨地继续说道:“要不是姚昆那厮想争功,我们何苦现在还找不到。”
逄倞冷哼一声,眼皮未掀:“你们多少精兵去搜一个流寇,当真是不比姚昆那群草包强上多少。”
靳二被他说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底去。
“徐征至亲之人只剩一双儿女,如今儿子徐望和徐征一同被押往洛阳,女儿徐褩也已下落不明。远山,”方君石合了扇子,向前倾身提醒道,“皇上只是让咱们帮着捉拿反贼徐征。现在徐征已被擒获,藏身之地长风寨也尽数被剿灭,剩下的一两个小毛贼成不了气候。”
“况且一个中了箭的人掉进那么急的江水里,根本活不成,就让当地府衙去管吧。而且,不日你便要奉旨回往洛阳呢。”
方君石说完,拿起茶杯的瞬间瞥了一眼书案后若有所思的人后,抬脚便向身旁踹去。
“靳二,没点眼力见儿,茶都凉了还不快去换。”
“哎,马上就去。”
得了特赦的靳二,飞也似的跑出书房。
见那小子跑的没了影,方君石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向逄倞求解惑。
“姚昆那日要屠了百家村,你拦着作甚?不怕他记恨上了你,姚相多记仇的一个人。”
逄倞慢慢起身走到书架旁拉开帘子,那后面是一张北疆地图。
缓声说道:“百家村在幽州更北处,曾是我朝未辖之土,胡人经常出没之地,那里人的可并不都是逃难安家的寻常百姓,哪一个禁的起深究。”
听他如此说,方君石有些好奇。
“哦?之前在军营里略有耳闻,不过今日听你这么一说,这百家村倒有点世外江湖的意思。”
“所以我们的圣上才会颁召,忠心归做我大邺子民,从前尔尔一概不论。平乱可不是为给自己树敌,况且这姚相还得谢我。”
他说完,眼中带着丝不屑,手指点着图上一处,方君石虽离的远,但却清楚的知道那处是洛阳。
“为何?难道是因为先皇御赐的‘薯米之乡’,铁卷丹书。”
逄倞闻言,摇了摇头:“百家村,玉米薯椒的溯源之地。不仅是御赐的’薯米之乡‘,也算是大理寺卿秦大人的故里,前朝时秦云斋祖上为了躲避战乱逃到了白首山下的百家村,村中祠堂里可是供着他家列祖列宗呢。”
原来如此,方君石豁然明朗。
“没想到,这幽北之地的小山村还是块迷一样的风水宝地,我说当时你怎么给那老太太那么大一面子,放过了一村人。”
之前他就听人说起过这事,姚昆的独子姚瑞当街调戏了前来和亲的番帮公主,此时应该正在大理寺关押候审。
虽过去了有些日子,可那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那日薄暮黄昏,村囗树上吊着程三让妻子的尸体,让人见之无不心惧骇然。
而赤目圆睁的姚昆持剑直指跪在地上的村民,大声厉喝:”如果程三让一刻不现身,便斩村中一人,两刻不现身便斩一户。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我手中的剑硬......”
无辜村民听闻个个战栗不止,若真如他所言,怕是用不了多久,村中人就会被杀个干净。
暴行将至,总有逼迫之下出头鸣不平的。
可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哪里是横兵的对手,待几个血气方刚的人头落地,前面跪着的村长似再难掩心中压抑正要发作之时,突然有个沙哑的声音高亢响起。
“大人明鉴哪,大人!”
只见从人群中闯出一个布巾裹头的老太太,高捧丹书铁卷,连忙上前跪拜于地。
“百家村中无一不是忠君的良善百姓,勤牧善耕的本分农人,绝无包庇罪首之人。”
“你这该死的老东西,活的不耐烦了。”
姚昆说罢挥剑便要去砍,一身黑甲獠面的镇北王忙挥手挡下,侧身与他耳语了几句,就见姚昆慢慢静了下来。
老妇人见此番似有转圜,便连忙继续说道:“程三让本是孤儿浪子,村中人心善将他收留养大成人,却从未曾想他日竟会与叛贼勾结,害得村中有人今日为他枉死,还望二位大人明察。”
“如此说来,你们是真的不知他的去向?”
獠面端坐的人,语气沉稳缓慢,声音辨不清年纪,听不出喜怒。
“正是,贼人犯法,自是当诛,但祸不及无辜,恳求二位大人恕草民等不知者无罪。若知那程三让如石厚般助纣为虐,村人决不会姑息养虎为患,自定当承那石碏之大义。”
老妇人双手颤抖,见座上人继续静闻不语,便稍平了平气息继续道:“当今圣上爱民如子,以仁治天下,君子以其不杀为仁,承陛下圣恩派镇北王护得北地安宁,自从王爷驻守北地,胡人再不敢来犯。使得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也才有了今日的百家村。”
“布衣蔬食,或未死于饥寒;石心木肠,誓不忘于忠义。皇恩浩荡,得赐’薯米之乡‘,乡野匹夫虽未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却也绝不会做那等奸人败类,还请大人明鉴哪,大人!”
老妇人字字铿锵,句句肺腑,高举手中之物,跪拜于清晨新泥之上……
当天夜里,那个叫程三让的匪首,抱着抢下来的他妻子的尸体,被乱箭射杀于衍江中。
方君石想起那日之事,心中对那老太太的冒死直言求生记忆犹深。
“咱们这位姚大人可真是出息,打仗抓人没个真本事,杀人抢功可是头份。估计现在押压着徐征父子,已经快出幽州地界儿了。”
逄倞冷笑了两声不以为意,刚要喝掉手中早已凉透的茶,却听到门外靳二急步而来的声音。
“王爷,洛阳府中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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