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惘归

第五章险生还

惘归 比如 2024-02-14 16:17


待阿椋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甲板上,周围兵刃相间之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血腥水汽,她慢慢的翻身坐起,寻找着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船上横尸遍布,令人触目惊心,有船客也有水匪,入目之景好似人间炼狱。
“蛟儿,盘子......”
阿椋一遍又一遍的擦着眼中水雾,强忍着胃里的恶心,开始一个个的翻找。
她怕找不到,更怕找到。
眼前的那片衣角有些熟悉,她奋力的推开上面的尸体,看到了俯趴在地头发花白的老人。
此时,他身下的血已经凝固,而旁边的那把桑木潮尔早已被血染得殷红。
阿椋颤着手将琴拿起,用袖子擦了擦,斜背在了身后。
甲板中央,之前那女匪首的位置现下正端坐着一个人。金质玉相,峭峻凛然,风啸而不惊,妖乱而不惧。
座上的人一边用白绢擦着手中带血的剑,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披头散发的阿椋,抹着眼泪一个个的翻找尸体。
而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被挑断手筋脚筋的夺命三娘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船舷处,几个生还的船客正挤在一处瑟瑟发抖,有人身下早已一片水渍,其中就有之前的两个风尘女子。
随着最后一个强盗身亡倒地,方君石收剑入鞘走向逄倞。
“远山,所有贼人均已伏诛。”
“主子,都检查过了,没有遗漏。”
靳二也收剑走了过来。
逄倞见事已办妥,便开口吩咐道:“将船靠近前方渡口。”
天边泛白,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
“阿姐!”
身后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阿椋循声望去,惊喜不已。
“蛟儿,盘子!”
在船舷最里边的大木箱后,盘子抱着蛟儿跑了出来。
“小姨,哇......”
蛟儿一见到阿椋,便再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第一见到这种血腥的场面,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恐怖。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逄倞和方君石几人也闻声望去。
“饺子?盘子?这时候还能想着吃......”
方君石抱着剑,望向那边喜极而泣的三人好笑着疑惑不解。
站在他旁边的靳二,嘴角也不由的抽了下:“主子,剩下这几个船客怎么处置。”
逄倞未言,冷着眼锋扫向人群,半晌后将浸血白绢随手一扔,沉声道:“带过来。”
曾经那样一群鲜活的生命,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可叹生命多舛,世事难料。
阿椋几个同剩下的船客一起,被护卫带到了逄倞面前。
和着泛白天光只见坐着的人,金冠束发,身着流纹墨袍,腰系狮蛮宝带,单手扶膝。
他的头发虽略显凌乱却不狼狈,脸侧还有未干血迹,眉宇间也透着股让人生畏的肃杀之气。
护卫的一声冷喝,使得船客们战战兢兢连忙跪了下去,不敢言语。
“你们都是这船上的船客?”逄倞悠悠问道。
“是,是......”船客们回道。
“可知昨夜发生何事?”逄倞又问。
“昨夜遭强盗劫持,杀人劫财......”其中一个船客磕磕绊绊的忙答道。
“对对对,还抢劫官银......”剩下的船客随声附和。
此刻恭谨跪伏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此时座上人的眸中蓦地闪过一丝戾色。
“哦,原是这样......”
“噗噗”几声剑入皮肉,刚刚回答的那几个船客瞬间没了生息。
还未待其他人反应过来,抽回剑刃的靳二厉声问向人群:“可知昨夜发生何事?”
剩下的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胆颤,有个甚至当场晕死过去,哪里有人还敢再回话。
一个个抖如筛糠的人,在刚刚之前还以为获救得生,却不承想如今又是落入险境,如何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为了哪般。
逄倞沉眸缓缓站起身,右手提剑慢慢的踱向跪伏的人群。
脚步声沉重缓慢,每向前一踱就有船客惊惧欲死。
同样跪地不敢作声的阿椋,感觉到脚步声在身侧停了下来。她悄悄用眼角向旁边一扫,一双云纹黑靴和一道寒光利刃便赫然入目。
“你且说说,昨夜发生了什么?”
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幽幽之声好似地狱魍音。
阿椋咬了咬唇角,怀抱着蛟儿慢慢直起身,却不曾抬头,声音微颤:“昨夜遭遇水匪强盗,劫船杀人......”
逄倞眯眸弯唇,继续问道:“只劫船杀人?”
“只劫船杀人!”
“未有其他?”
“未有其他!”
听到两人的对话,其他跪着的船客有点不明所以,可依旧谨慎的不敢弄出任何声响。
逄倞嗤笑了两声,剑刃在阿椋僵硬的肩上拍了拍,便满意的大步向回走去。
待路过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匪首,他冷哼出声吩咐道:“别让她死了,剩下的人上岸后交由沧州刺史处置。”
说完,便将剑扔给了靳二。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阎王一句也未言,小鬼哪敢动半分。
剩下的人在甲板上一直跪坐到天已大亮,阿椋将所有能保暖的衣物,都裹在了蛟儿身上,紧紧的将他搂在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两艘船才平稳靠岸,而船上的人也被护卫喝令着下船。
一晚上的胆战心惊加之饥寒交迫,让阿椋脚步虚浮,有些摇摇欲坠。
待身体勉强站稳后,她抬眼向船下望去。只见渡口边上百名官兵并列两排,几个官吏模样的人,正恭恭敬敬的迎接之前的那尊身披大氅的‘煞神’。
“阿姐,我来吧。”
盘子伸手便要接过睡着的蛟儿,却被阿椋低声回绝:“不用,我能成。”
盘子讪讪的收回了手,随即将身上的包袱紧了紧,快步上前扶着阿椋走下了船。
这是沧州的一个小渡口,不是大码头,因之前有人将消息传给了沧州刺史周笠,所以周边被设了禁没有闲杂人等。
不同于其他船客的步行,阿椋三人一登岸便被安排到一个马车中。走在后面的两个风尘女子本想同乘,却被护卫给拦了回去。
车中铺有薄被还算软和,阿椋将还在睡着的蛟儿轻轻放下后,又将肩上潮尔解下放好,不觉间伸手掀起布帘抬眸看向天空,重重的叹出一口气。
以前在学生时代,同学们总爱开玩笑说你若怎样怎样,便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现想想真是好笑,无论如何也不承想到这一幕竟真的让自己遇见。
马车开始随队伍前行,阿椋收回思绪放下了帘子。
“阿姐,给。”
盘子从怀中掏出了之前阿椋托付给她的的油纸包,向前推了过去。
阿椋将油纸包打开,把里边的文牒路引拿了出来,拿过旁边的水囊往上一浇,自言自语道:“这文牒上可没有花甲老妪,只一个南下投亲的年轻女子。”
刚刚还惊诧的盘子听她如此一说,便马上明白过来,随即从包裹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阿椋。
又饥又乏,阿椋接过掰了一半分给盘子,轻声问道:“你会武功,为何还要跟着我?”
盘子用手搓着馒头皮,犹豫了半天道:“嗯,我们那的人从小都习武。”
阿椋:“你的家......”
盘子:“兖州。”
“哦,圣人之乡,尚武之地。有这等本事,可是不会饿到的。”阿椋捏了一块馒头塞进嘴里。
“卖过艺的,可是胸口碎大石的时候......把我舅给伤着了,所以卖我也是逼不得已......”
盘子嚅嚅的说着,像只偷吃鱼干被逮到的小猫。
见阿椋满腹狐疑的表情,她连忙急切切的正声道:“我舅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行那不仁不义之事。”
说完还坚定的点了下头,穷死饿死也绝不做贼,这是她的底线。
好吧,属你最正直,你舅拿钱像风一样飞走时的样子,如今还历历在目。
既然有些事她不肯说,阿椋不想再深究,毕竟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她豁出性命保住了蛟儿,至少现在可以相信她。
想了想嘱咐道:“一会儿到了衙门有人问话,千万不要多看多言。”
盘子边点头边咬着馒头,似又想到了什么凑到阿椋面前小声说:“姐,昨晚上为啥不让提官银的事?”
阿椋闻言把车帘轻轻掀开条缝隙,往车外看去。确定外面的官兵离的远,听不到里面的谈话,才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警告道:“你以为船上真有官银?那不过有人故意放话出去引水匪的,可定要记着莫多言......”
一路晃悠前行的马车,让终于松懈一点的阿椋不断的打着呵欠,又困又乏的她,慢慢的躺在蛟儿旁边闭目休息。
盘子愣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想到一船无辜之人为此丧命,心中便愤恨不已。
她狠狠咬了一口馒头,气愤道:“看来那个长得好看的公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阿椋闭眼轻哼道:“哪里有什么公子,那是镇北王逄倞。在大邺只有皇亲国戚才能以金冠束发,而幽州北地的皇亲国戚只他一人。”
阿椋话一出口,惊得盘子张大着嘴巴,许久未能缓过神来,而且一路上再没碰过那个馒头。
沧州府大牢外,沧州刺史和另几个地方官吏,正心中忐忑的在牢门外毕恭毕敬的等候。
镇北王南下还朝在沧州的地界儿遭遇强盗,反将强盗一网打尽,让他们这些地方官员实在无脸还担责,若是这皇亲国戚有个闪失,怕是不能善了。
大牢的最深处一间牢房内,烛火昏暗,一方木桌上插着一把带血短刃。逄倞坐在椅上手握着铁质软鞭,一下下的轻磕桌沿,眼含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漕运之上大大小小的水匪不下百个,你可知道本王为何偏偏要剿你?”
女匪首‘夺命三娘’此时正被锁链缚住,两只铁勾穿透肩胛,头发被血污凝成一缕缕贴在脸上,嘴里不断往外渗血,模样骇人。
逄倞停了手中动作,提醒道:“可还记得四年前,一艘载着十万两白银的官船,船上兵士并家眷百余人被你劫杀。”
女匪首一听到官船,忽然睁大了双眼,似想起了什么,奋力的扭动着身体,嗓子发出“咯咯⋯⋯”的奇怪声音。
“看来是想起来了,你的三桅鬼船在河道上来去无踪,官府屡次围剿均被你逃脱。寻你当真不易,且让你多活了这几年。”
阴暗的牢房里,逄倞抬起沾血的右手翻看,继续道:“可你的气数也仅能至此,因你而死的人太多,便到阴曹地府去偿吧。”
说完接过靳二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随手一扔,大步走出牢房,边走边道:“此贼剥皮裹草,悬于城门之上。记住,示众之前,人不能死。”
此刻,从那个女匪喉咙里发出凄厉恐怖的呜呜声,而在场的人闻言后心中无不战栗,连称遵命。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