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人的人全部被赶到甲板上,最前面跪了一排船夫模样的人。
忽然,有劫匪大喝两声平息了躁动的人群。
甲板正中的椅上坐了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精瘦女匪,手握大刀,脸白似鬼。
此刻,她正以刀拄地用蛇蝎般的毒辣目光扫视着跪伏的人群,而她的身后赫然站了两个豹目立眉的彪形大汉。
“啊,是夺命三娘!”人群中有人惊呼。
这一句不要紧,刚刚静下来的人群立刻又是一阵躁动,各种求饶哭嚎开始,尤其那十来个风尘女子哭的最是卖力。
河道之上的强盗悍匪不少,可这一带敢打劫漕运的女匪却只一个,人称“夺命三娘”。
没人知其真姓实名,但有传闻此匪大约年近四十,早年间是做人肉生意的青楼妓女。
后来被前水匪老独眼赎身,便同他一起在这一带兴风作浪。在老独眼死后,谁成想一介女流竟做上这匪首的位置,可见心思手段非同一般。
同旁的水匪不同,“夺命三娘”不单打劫南来北往的商船,皇家贡商的船队她也同样敢劫。
这么多年,朝庭派出不少官兵前来,可总是一无所获,遍寻不到。
而此刻,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女匪首正在眼前,指厚的白色胭粉遮住了原本相貌,趁得她像个索命厉鬼。
“三娘饶命,各位兄台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钱财尽管拿去给兄弟们买酒......”
一个商人模样的船客手举着一袋银钱,跪行着送向前。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突然上前一个大汉大喝一声,提了大刀,挥刀砍向来人。瞬间,那商人人头滚落,身体被那劫匪一脚踢落水中。
顿时,船上鸦雀无声,再无人敢言。此时,河水拍打船身的阵阵水声仿佛是催命的鸣锣,让人烦躁又惶恐。
终于,那坐着的人悚然开口:“既然都知道我夺命三娘的名头,想必也知晓我的平日作派,不能为了你们坏了规矩。今天遇着我只能自认倒霉,老老实实的交出钱财受死,免得各自难看。”
劫财也夺命,这是她的规矩。
左侧的大汉看向人群,厉喝道:“哪一个是船老大,出来!”
无声之中,在地上跪着的几个人的回望下,船老大硬着头皮颤颤的站了出来,抬头惊恐的看向问话的劫匪。
“我是......”
“从幽州运往洛阳的十万两官银在哪,快说!”
大汉的声音刺耳,让本就恐惧抖索的人更加不安,立时不明所以。
“官银?什么官银?好汉们是不是弄错了啊?我们这是商货船,连带载些船客,真不知道您说的什么官银哪。”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女匪首的手指在腿上一敲,旁边的劫匪便狠啐了一口:“娘的找死。”
瞬间,手起刀落,船老大还未反应过来便身首异处,滚落人头上的双眼依然惊恐的睁着。
此一番,将跪在前面的船夫和水手们一个个吓的目瞪口呆,女匪首不耐烦地嘶了一声,周围的劫匪便开始上前抡刀便砍。
其中有劫匪大声喊道:“船上的女人,想活命的站这边来。”
惊恐的人群中,女人们早已吓得没了魂,没一个敢动,可又想活命。
“刚才哭的最带劲儿的那几个娘们儿呢,快点,再不出来一块扔水里喂鱼。”
劫匪们不仅喜欢钱财,也喜欢女人。
周围的劫匪跟着呼喝,眼冒贼光,肆无忌惮的向人群中打量。
“都怪你,刚才哭的那么大声。”
“关我什么事,你声儿也不小......”
“这可如何是好,落到这帮悍匪手中,还焉有命在,呜呜......”
阿椋前面的那些女人又是一阵哀泣。
“主子,怎么办?”靳二扭头问。
“不急,应林他们现在应该上船了,一会儿见机行事。”
此刻的逄倞压低了眸子,心中似压着野兽,呼之欲出。
那些扮作家丁的护卫早已在第一声唿哨响起之前,便从船后悄悄潜入水中......
女人们再不愿也怕立时就丢了性命,到底还是一个接一个颤颤微微的站出来走了过去。
“盘子,你会凫水吗?”阿椋问向身后的人。
“会,水性好的很。”盘子低声道。
阿椋悄悄的把一个油纸包塞进盘子怀里,那里装得是文牒路引和银票。
“过会儿一有机会你便带蛟儿跳水逃走,如果可以,带他去吴州找外祖,那家姓乔......”
阿椋其实也会水,可她知道没有功夫傍身的自己,逃生的可能定不如盘子,如今想要保全蛟儿也只能寄希望于她。
“阿姐......”盘子还要说什么,却被阿椋止住。
靳二听着不远处二人悉悉祟祟的好像是在谋划着怎么逃脱,便歪头不屑的轻笑了下,可恰巧正入了阿椋的眼。
怕这看起来不像好人的东西误了自己的事,阿椋眯起眼竖起手刀,然后在脖子上比划一下,威胁他闭嘴少管闲事。
“姑娘,这个送你。”
苍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椋连忙侧头看去。
说话的正是那胡人老者,他悄悄的把琴推向阿椋。
“今日我怕是要命丧于此,如果你能......活着,请把它带在身边。也许有一天,我的乌云会看到。”
昏暗的火光下,阿椋看到他眼中尽是悲凄的诀别之意,瞬间,似有万千巨石堵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曾听老人说过,他的女儿叫乌云,是一个单纯又美丽的姑娘。
她不想看到有人死,更不想看到这个可怜的老人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阿椋刚要接过,便听到有人大声的冲她吼道。
“你!你!快点......”
一个满脸横肉的强盗用刀指着盘子和阿椋。
“小姨,怕......”
蛟儿到底是个孩子,此刻正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紧紧嵌在阿椋身上。
“不怕,不怕,小姨在呢。”阿椋拍着他安抚道。
声音低柔而温煦,逄倞蓦地偏过头看向在他不远处的阿椋。
“他娘的,把小崽子放下。”
强盗伸出大掌上前一拽,连带着蛟儿和阿椋的布巾一块扯了下来。
盘子眼急手快的连忙拉住蛟儿,将他抱在怀中。
阿椋的身子被拽的一个不稳朝旁边栽了下去,突然肩膀被人半拥着扶了下才未摔倒。刚刚站定的阿椋根本来不及看清人,只闻到一股清洌松香,就又被拎了起来。
“嘿,还挺漂亮的一娘们儿,兄弟们今晚上有福啦,哈哈......”
强盗一把抓起阿椋的头发往后一扯,逼迫她将脸向上抬起,火把贴的太近,能闻到烧焦头发的味道。
强盗的笑声和动作让阿椋惊惧到极点,手脚发软的她,几乎是被拖行着向前。
其他的强盗听到这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眼睛都往这边瞧。
“我知道银子在哪!我知道在哪!”阿椋抓着那强盗的胳膊颤声大喊。
一路上她无时不刻不在祈祷平安到达吴州,可偏偏天不随人愿,变生意外。
事已至此,能活一个是一个。
虽然还不了解盘子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哪怕有一点生的希望,阿椋都不会为蛟儿放弃。受人所托,终不能毁。
“你知道?”强盗惊讶之余,不免心生怀疑。
“是,我知道,我带你们去。”阿椋十分肯定的点头。
得了夺命三娘的首肯,十几个提刀强盗手持火把,押着阿椋和几个将做苦力的船客便往舱内走,这其中就有逄倞和靳二。
走在阿椋身后的逄倞,眼神落在她瘦削的背影若有所思,意味不明。
装货物的船舱在最底层,刷了厚厚的桐油防潮。
“嘭”舱门被踹开,拖拽阿椋的劫匪一把将人推了进去。
“金子在哪?”一个劫匪大喝道。
“应该就在那里面,”阿椋手指着堆了半舱的麦粉,嚅嚅的说道,“我之前看到箱子搬进去不久,船工便开始搬的麦粉。”
劫匪狐疑的盯视了她片刻,见她一脸的肯定,便指挥着带过来的船客开始搬东西。
半晌后,搬了一半的麦粉也未见一点箱子的痕迹,恼怒的劫匪便把刀架在了阿椋脖子上。
“娘的,臭丫头是不是在耍老子?”
“不敢不敢,大哥你再看看,许是藏在袋子里。”
阿椋眼中含泪,模样可怜,一点不像撒谎的样子。
劫匪啐了一口,将她往旁边一推,骂骂咧咧的提刀砍向麦粉袋子。
砍一个没有,再砍一个也不见。其他劫匪见状,也纷纷上前来砍,嫌其他人碍事,遂骂了声“滚一边去”,其他船客便都听话的退到了舱门口。
舱中火把通明,麦粉飞扬,阿椋握紧了拳头放至胸口,以期给自己勇气。
她慢慢地向后退,口中喃喃低语:
“我于黑暗中寻求光明
于困境中寻找希望
于苦难中寻觅自由.....”
“臭娘们儿,念叨的什么东西?”一个劫匪挥舞着手中大刀,忿忿的冲她嚷嚷道。
门口的靳二摇着头嘲讽,觉得这姑娘怕不是给吓傻了。
逄倞却冷哼一声,心道:她可不傻,比你强太多。
人在恐惧到极点的时候总想做些什么,以给自己勇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阿椋就是这样。
她垂眼不理强盗的质问,心里似在做生死攸关的挣扎。
“我逆流而上,不畏巨浪翻腾
我生于山林之中而栖于凌云之霄
我现于世间,见证魔鬼横行
我予这熊熊烈火,终将燃烬这世间罪恶.....”
其中一个强盗感觉到不对劲,挥刀指向阿椋:“臭娘们儿,敢耍老子。”
突然,阿椋睁开眼睛大喊一声:“跑!”
蓦地,她拉起身后一人便迅速往外冲。
因为劫匪都在舱里,见她如此动作均是一蒙。等到反应该过来时,只听“嘭”的一声,船身剧烈一震,霎时间舱内火光四起,随之而来的便是强盗们的痛苦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