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消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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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千忆在藏剑山庄住了下来。
虽说她的身份尚未告诸天下，但山庄上下却是知道的，伺候起来更是不敢怠慢。
这可是逸风少爷嫡亲的血脉。
日子一天天晃过，一则流言也在江湖上悄然流传开来，很快掀起了轩然大波——
藏剑山庄少庄主古遗风当年迎娶的是红枫山庄少庄主苏聘身边的暗卫岑云，而且岑云当初被掳走之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古岑两人的孩子，正是如今红枫山庄的大小姐苏千忆。
此等密辛一出，加上前些时日发生的种种，江湖上各种猜测也都传了出来。
据说，当年红枫山庄险些覆灭就是因为岑云出卖主子引狼入室。
据说，藏剑山庄那场大火就是岑云放的，为的就是替主报仇。
据说，苏袅念及旧情收留古遗风的遗腹子，可这苏千忆却有负养恩转头回了藏剑山庄。
据说……
传言很多，但所有传言没有一条是不利于红枫山庄，亦或者说没有一条是不利于苏袅的。即便是有，也很快就偃旗息鼓没了声响，压根掀不起什么风波。
这阵仗自然很快传入了古景弘耳中，也入了苏千忆耳中。
看着坐在上首一脸愤慨的古景弘，苏千忆摩挲着手腕上刚开始结痂的伤口，忽地笑了出来。
“祖父何必烦恼，这江湖上再怎么传，与我们藏剑山庄有何干系？”
“哦？”
古景弘挑眉，看着自己这刚回来的孙女，倒是想听听她的见解。
“自古以来都是成王败寇。只要红枫山庄覆灭，真相如何，还重要吗？”
端起手边的茶水轻啄一口，苏千忆润润嗓子朗声开口:“江湖论侠义，百姓瞧仁善，咱们做足了委屈的姿态，苏袅必遭反噬。更何况……有些生意红枫山庄做得，藏剑山庄也做得。”
“哈哈哈哈哈，好，不愧是我古家的人！”
目光落在被苏千忆拍到桌上的匕首上头，古景弘哈哈大笑。
看样子他之前还是小瞧了这丫头。
“即日起，千忆之令即我之令。”
古景弘一句话将苏千忆悬在空中的身份彻底定了下来。
即便未曾冠姓，即便未开祠堂，苏千忆也是藏剑山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得了古景弘的允准，苏千忆唇角轻勾，立马告退回了自己房间。
论赏金刺杀一事，还有谁比她更清楚？
红枫山庄。
捏着手中薄薄的两张纸，苏知节的唇越抿越紧，到底还是忍不住将手下的砚台摔了出去。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流言是谁传出去的。
娘亲……这是要将千忆彻底推出去！
气冲冲地拉开房门，苏知节不及抬脚便看到了他打算去见的那个人——
他和千忆的娘亲，苏袅。
“跟我来。”
对上苏知节愤怒的眼神，苏袅率先开口。
“娘亲！”
“苏知节。”
那点子抗争在苏袅平静的注视下瞬间土崩瓦解，再难掀起一丝风浪。
“是。”
左右皆被屏退，脚下的路也越发荒凉，看着身前两步处的娘亲，苏知节心底再没有从前那份全心全意地信赖。
娘亲，真的还是他的娘亲吗？
“到了。”
苏袅的话将苏知节从胡思乱想中拽了出来。
归拢自己四散的心神，苏知节抬头打量着此处，有些不明白娘亲带他过来的用意是什么。
这是外祖和姨母的坟茔。
自他记事起，每年娘亲都会带他来此祭拜，述说这一年里红枫山庄遇到的各种大事。
再后来，便是他一人来此祭拜。
娘亲说红枫山庄没有女儿家祭祖的先例，祭拜的事便都交予他手。
他信了。
可眼前的坟茔干净如新，哪是没人祭拜的样子。
“知节，还记得你外祖和你娘亲是怎么去世的吗？”
外祖？娘亲？
苏知节看着墓碑上苏聘二字，好似隐约触及到了苏袅话中的真相。
“你该唤我小姨。”
看着一脸震惊的苏知节，苏袅抬手，掌心赫然躺着一丸黑色的药。
“真相如何，你还记得吗？”
丸药入口，苏知节顿觉耳边传来阵阵轰鸣，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灰色。
那是曾经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景象。
他的幼年。
那时的苏知节不过四岁，因着天资聪颖比起同龄的孩子要成熟许多，自然记得的也就更多。
他记得娘亲陪他习字的时候爹爹总在一旁捣乱，说男儿家学些功夫仗剑天涯也就够了，何苦学这套酸儒的道理。
娘亲不许，随手将手边的果子摔进爹爹怀里，直接将他轰出了书房。
他记得娘亲唤爹爹，逸风。
再后来，再后来便是一片血色……
他的生日宴上，外祖用筷子沾了滴酒送进他的口中，看他被辣得直吐舌头哈哈大笑。
然后外祖便倒在了地上，娘亲来扶，也倒在了地上。
屋门早就被爹爹以寒冷为由掩了起来，他们的痛呼自然也无人听到。
他因着磕到头不断抽噎，可往常听到哭声便来哄自己的爹爹此刻却站在长桌的另一端擦拭着什么。
爹爹终于走过来了。
他温柔地蹲下身子，却不是将他抱起，而是将娘亲揽进了怀中。
“枫林诀在哪？”
他听到爹爹如是询问，紧接着便是利刃刺入肉中的声音。
娘亲开始挣扎，口中破碎的音节眨眼便被爹爹的手尽数堵了回去。
到后来，娘亲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流出的血也越来越多。
外祖松口了，爹爹如愿以偿，所以他给了娘亲一个痛快。
和外公一起。
他仍坐在原地，哭声越来越大，以往清澈的泪也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红色。
爹爹提着刀朝他走了过来。
爹爹站在原地思考了多久，他就哭了多久，久到最后嗓子火辣辣的疼。
然后……然后小姨冲了进来。
他活下来了。
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苏知节睁眼，眼前却是一片朦胧。
是了，他想起来了。
当年小姨救出他之后，他夜夜梦魇，到后来便将一切忘了个干净，将小姨认作了娘亲。
而他的娘亲死在他的面前，他却一无所知。
“小姨，藏剑山庄，该我去的。”
苏知节偏头，看着娘亲的坟茔一字一顿地说道。
千忆不该卷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