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葬礼

两个女孩刚到海滩，便在距离他二十尺的地方铺开了她们的白色海滩巾。其中一个女孩拥有一头令人瞩目的红色短发，身着一件几乎让脱衣舞女都会羞于穿着的绿色比基尼泳衣。而另一位褐发女孩，美貌不亚于她的朋友，只不过她的头发长而柔顺。
这种明显的行为，无疑是为了掩饰她们耳朵上佩戴的通讯设备。对于二十几岁的女性而言，她们的行为显得过于喧闹且幼稚，即便她们的外貌不那么引人注目，这种毫不在意旁人目光的态度也足够吸引注意。她们轮流为对方涂抹防晒油，笑声嘻嘻哈哈，仿佛是在拍摄成人影片一般，成功吸引了沙滩上所有异性的目光。
这无疑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行动，没人会怀疑他会被两位着装暴露的女性特工监视。她们的装扮不像那两个穿夏威夷衫的男士那样容易引人怀疑。她们那修长的大腿、深邃的乳沟和圆润的臀部，似乎是特意为了吸引傅的注意而精心挑选的，目的无非是诱使他主动接近她们。但如果这是她们的任务，那她们注定要失败，因为美色对傅来说已无任何吸引力。
在过去的一年里，傅虽然偶尔会有性的幻想和冲动，但每当这些念头勾起他对已故妻子的深刻记忆——她那曼妙的身姿和热情似火的温柔时，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在科罗拉多发生的坠机悲剧，那场景中的烟雾、火光和死亡，使得所有的欲望瞬间烟消云散。
傅感到恼火，这两个女人的存在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主要是因为他们找错了对象。他曾考虑过走过去直接告诉她们她们犯下的错误，但经历了洗手间的暴力事件之后，他变得更加焦躁不安。尽管他正在压抑自己的怒火，但他并不确定自己还能控制多久。
当浪潮冲刷着沙滩，化作雪白的泡沫，然后又退去，再次涌上来时，傅观察着这一切，心情逐渐得到了平复。大约半小时后，当啤酒终于喝完，傅才决定离开，前往墓园。
那两个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此时正吸引着两个年轻男子的注意。幸亏傅戴着太阳眼镜，他能够看出这两个女子对那两个男孩的兴趣实际上是装出来的。因为她们并没有戴墨镜，在和男孩们打情骂俏的时候，还不时地向傅这边偷偷瞄来。傅没有回头，只是迈着大步离开了这个荒谬的地方。他故意在鞋子里放了一些沙子，这样自己就能永远记住大海的冷漠。
尽管如此，他仍然对哪个警察单位能够拥有如此绝色美女感到好奇。他虽然也认识一些美丽性感的女警，但这两个女子的美貌似乎已经超越了电影明星的水准。
到了停车场，傅半预期那两个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可能在监视他的车。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确实隐藏得很好。傅驾车离开停车场，向右转上太平洋海岸公路。通过后视镜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他从威尔夏林荫道驶上圣地牙哥公路，然后北转进入凡吐拉高速公路，向东行驶。他离开了凉爽的海岸，进入了八月骄阳下，像是刚出窑的陶器一样被烤得滚烫的圣弗兰多峡谷郊区。
在洛杉矶郊外，一片三百亩的缓坡浅谷和宽阔草地共同构成了一座纪念公园，这里是许多已故洛杉矶人的安息之地。蜿蜒的道路将园区一分为二，其中名人与平民，摇滚巨星与普通记者的家属并肩而葬。
傅路过两场正在进行的葬礼，周围停满了车辆。草地上排列着几行折叠椅，而新鲜的坟土被绿色的防水布覆盖。悼念的人们都是弓着腰、驼着背，穿着几乎让人窒息的黑色丧服，炎热的天气加上对自己终有一死的沉思，让他们每个人都愁云满面。
傅选择了一个缓坡边缘的地点，为安琪儿和他的女儿们安葬。这里有石松和月桂树提供的浓荫，松鼠在晴朗的日子里会在草地上嬉戏追逐，黄昏时，野兔也会从洞穴中走出。他相信，他深爱的女人和她们会喜欢这个地方，会喜欢微风拂过树梢的细语声。
离开第二场葬礼很远的地方，傅停下了车，在华氏一百度的酷热下，他静静地鼓起勇气。当他开始缓缓爬坡，他几乎不敢直视她们的墓地，害怕那视觉上的冲击会让他感到绝望，转身离开。
已经一整年了，每次他来到这里，眼前展现的似乎不再是墓地，而是像在太平间里看到的那些残缺的尸体。他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平复内心的创伤。
头垂得低，他像一匹识途老马沿着熟悉的路返回家中。正因为如此，他几乎没有注意到坟墓旁的女人，直到距离她大约十到十五英尺时，才突然意识到她的存在。
她隐藏在松树的阴影之中，手中握着一台拍立得相机，背对着傅，正专心拍摄那些与地面齐平的墓碑。
“你是谁？”他发问。
那女人似乎没有听到傅的声音，可能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轻，或者是她太专注于拍照了。
傅又靠近了些，重新提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次，她被惊动了，转过身来面对傅。
她身形娇小，看上去却异常敏捷。穿着一条牛仔裤和一件黄色棉质罩衫，浅褐色的皮肤下是一双乌黑的杏眼，流露出亚洲血统的迹象。她那头浓密而自然的直发，漆黑而有光泽，更加衬托出她的亚洲特征。尽管如此，她的骨架并不显得像是典型的亚洲人那样，平顺的眉毛和高耸的颧骨勾勒出优美的曲线。看上去，她比傅年长一些，大约四十出头，但她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天真烂漫，以及坚强外表下隐约透露的孩子气，又让她看起来比傅更为年轻。
“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些什么？”他再次提问。
她张开朱唇，似乎想要回答，但因为太过惊讶而无法发声。她那幽灵般的目光紧盯着他，随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了傅的面颊，而傅也并未抗拒。
低头沉思，傅如同一匹识途的老马，沿着熟悉的小径朝着家的方向踏步而行。正是因为这份心神不宁，他直到距离她只有十到十五英尺时，才突然意识到那坟墓旁站着一位女士。她隐藏在一棵松树的阴影下，手中握着一台拍立得相机，背对着傅，正专心致志地拍摄着那些与地面齐平的墓碑。
“你是谁？”傅的声音响起。但那女人并没有回应，可能是因为傅的声音太轻，或者是她太过投入于她的摄影之中。傅走得更近些，再次询问：“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一次，她终于感觉到了傅的存在，吃了一惊，转身面对他。
她身形娇小，看似灵活。穿着牛仔裤和一件黄色的棉质上衣，浅褐色的皮肤下是一双明亮的杏形眼睛，流露出一丝亚洲血统的迹象。她那浓密而自然的黑发，更增添了她的亚洲人特征。尽管如此，她的面孔线条，并不像是那种典型的亚洲人的轮廓，她那平滑的眉毛和高高的颧骨，勾勒出一副极为精致的面容。她看上去年纪比傅稍大，大约四十出头，但她那双眼中散发出的纯真与她坚毅外表下偶尔露出的孩子气，又让她显得比傅更为年轻。
“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傅再次提问。女人唇边轻启，似乎想要回答，但惊讶之情让她一时语塞。她的目光如同幽灵般凝视着傅，随后伸出手，轻轻抚摸过傅的脸颊，而傅也未曾抗拒。
傅再次转身时，目睹那名女子已经越过斜坡，朝着山边奔跑而去。他大声喊道：“喂！等等。”女子毫不回头，继续向前奔跑。
傅急忙追赶，但很快发现自己的体力远不及她。显然，女子像是长跑的高手，而傅只能在追了几步后无奈地停下，归咎于天气的酷热，使得他不可能追上她。
一辆货车驶过，其挡风玻璃反射的阳光刺眼夺目，从傅身边呼啸而过。女子在一排排坟墓之间穿梭，而货车则在平行的道路上追赶着她的方向。
傅冲向山下的车辆，心中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或许，他应该继续追赶，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一声尖锐的紧急刹车声响起，那辆货车在他的喜美车前方五、六十码处急停，路面上留下了长长的刹车痕迹。两个穿着夏威夷衫的男人从车内跳出，向那名女子追去。
傅整个人惊呆了，自从离开圣塔莫妮卡以来，他确信自己没有被任何车辆跟踪，尤其是那辆白色货车。但这些人似乎有他们的方式，知道他会来到这个墓园。
显然，这两名男子的目标不是傅，而是那名女子，他们如同猎狗一般追逐着她。他们在海边监视傅，并不是因为对他感兴趣，而是希望他今天能在某个地方与那名女子会面。显然，那名女子才是他们真正的猎物。
傅最初以为女子的目光充满惊讶，在她温柔的触摸下，他重新审视她时，发现她眼中闪烁的是深沉的悲伤与同情。“我尚未准备好与你深入交谈。”她的话语轻盈如泉水般悦耳。
“你为什么要拍摄……她们的墓碑？”傅问道。她紧握相机的双手，轻声回答：“适当的时候我会回来，不要感到失望。你将会像其他人一样见到我。”
那一刻，傅怀疑她是不是一个幽灵，因为她的触摸轻到几乎无感，像是灵魂的抚慰。这位女士本人却在傅眼前活生生地站着，她的存在比任何事物都更加真实，比蓝天、绿树、八月的阳光以及花岗岩墓碑更为实在。她静静地站着，却给人一种步步紧逼的感觉。在树荫之下，她的身影比阳光下的傅还要耀眼。
“你还好吗？”她询问。傅迷茫地摇了摇头，这算是他的回答。“不好。”她轻声说。
傅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花岗石和铜牌上。他听到自己仿佛从远处传来的声音说：“永别了。”这既像是对他已故的妻子和女儿说的，也似乎是在向自己告别。当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女子身上时，他发现她正在注视着自己身后的远方。这时，一阵跑车的引擎声响起，她眯起了眼睛，皱起了眉头，傅本能地转身查看是什么让她如此不安。只见一辆白色的福特货车正沿着他来时的路径疾驰而来。
“混账！”她低声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