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土狼突然放松了咬紧的口,带着害怕和迷惑的表情,慢慢向后退去。这时的野兽不再显示出攻击的姿态,而是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似乎对周围的环境感到困惑。傅的手指紧扣在扳机上,但他犹豫不决,无法下手。土狼偏过头,望向那清冷的月光,再次发出了哀鸣声。接着,它转头看向山顶,那里的大火距离他们不足一百码。随着风力的突然增强,火焰向夜空中猛烈窜升。土狼竖起耳朵,当火势再次腾涨时,它突然决定放弃攻击傅和梅尔,匆匆跑过他们身边,消失在下方的峡谷之中。
在这片广阔的野外,那个男孩耗尽了他的力量,最终面临挫败。他失去了对土狼的控制。傅能感觉到,森林中不再有那些潜伏的威胁在四周徘徊。一股火风暴向他们袭来,傅拖着被咬伤的腿,蹒跚地迈出艰难的步伐。他无法继续抱着梅尔,但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两人迅速朝着幽暗的原始森林前进。
傅渴望能找到一条路——不论是柏油路、碎石路还是泥土路,只要能够带领他们走出这片火海,只要能够确保梅尔的安全。
走出不到两百码,傅和梅尔的背后响起了如同雷鸣般的轰隆声。傅本能地转身,心中担忧再次遭遇攻击,却看到一群鹿正向他们疾跑而来。这些鹿——十来只、二十来只,乃至三十只——优雅而迅速地在他们周围分流而过,它们的耳朵竖立,警觉地扫视着四周,乌黑的眼睛闪烁着,就像小小的镜子。斑点点缀的侧腹随着呼吸不断起伏,蹄子踢打着地面,激起轻微的尘土。当它们呼着气,发出嘶鸣声,加速奔跑时,傅的心脏也随之怦怦跳动。
傅尽力平复心绪,牵起梅尔的手,沿着鹿群留下的足迹继续下山。他走了几步后才意识到,那被土狼咬伤的小腿不再疼痛,被老鹰啄伤的手臂和脸颊也没有了痛楚,伤口不再流血。在鹿群经过的那一刻,梅尔似乎治愈了他的创伤。
在国家航空353号班机坠毁事件两周年的纪念日,傅·菲尔斯坐在佛罗里达的海边,躲在棕榈树的阴凉下,凝视着海洋。这里的波浪轻轻拍打着沙滩,远比加州的海岸更加温柔。大海散发着热带的懒散气息,不再像机器般嘈杂。那场山火中逃生的男人,现在已经焕然一新。他的头发留长了,受到化学药剂和阳光的影响,颜色也褪得几乎不见,留着两撇八字胡作为简单的伪装。
傅的身体状况与一年前相比有了显著的提升,这些变化他自己也深有体会:他变得更加轻松、舒适,不再紧张,过去的怨恨与愤怒也随之烟消云散。他现在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配备了出生证明、社会安全卡、三张信用卡以及驾照。这一切的幕后功臣是“无限界面”的专家,他们并非伪造文件,而是利用电脑技术侵入系统,为本不存在的人创造出真实的身份证件。
傅的内心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切都归功于梅尔。尽管他未能完全接受梅尔能给予他的特殊天赋,但她的甜蜜、仁慈、对他的信任与爱,以及她对万物一视同仁的态度,已经深深地影响了他。梅尔虽然只有六岁,但在某些方面表现得异常成熟。如果她真如人们所言,那她无疑是永恒之光的化身。
他们与“无限界面”的其他成员一起生活,这些成员不穿道袍,也留着头发。他们居住的大宅距离海边有一段距离,室内整日回响着电脑键盘的滴答声。在最初的一两周内,傅和梅尔需要转移到另一个团体,将梅尔揭示的真相带给他们。
他们的生活就是不断地旅行,传播这种无声的语言。几年后,当梅尔的能力变得强大到不易受伤时,他们的使命也将向世人公开。
在那些失去所爱之人的纪念日里,梅尔陪伴傅坐在海边的棕榈树下。她的棕色头发随风轻拂,身穿一条粉红色短裤和一件印有眨眼唐老鸭的白色套头衫,如同这世上任何一个六岁小女孩所穿的那样。她双手环抱双腿,沉默不语。
他们静静地观察一只大长脚蟹在沙滩上横穿,寻找合适的筑巢之地,然后迅速地挖洞藏身沙下。终于,梅尔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打开心扉?”
“我会的,当时机成熟时。”傅回答。
“何时是‘时机成熟’?”她好奇地追问。
“当我学会不再怀有憎恨。”傅的声音略显沉重。
“你憎恨谁?”梅尔的问题直击要害。
“曾经憎恨你,很长一段时间。”傅的回答带有深深的忏悔。
“因为我不是你的梅尔?”她温柔地追问。
“我不再憎恨你了。”傅轻声说。
“我知道。”梅尔的声音中充满了理解。
“我憎恨我自己。”傅的声音带着自责。
“为什么?”梅尔不解。
“因为我害怕。”傅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恐惧。
“你什么都不怕。”梅尔坚定地说。
傅笑了笑,“我害怕你能让我看到的东西。”
“为什么?”梅尔的问题充满了纯真。
“这个世界太残酷,太艰难。如果真有上帝,它用疾病摧毁了我父亲,让他英年早逝。它夺走了安琪儿、莱尼尔和梅尔。它还让希雅离世。”傅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生命无常的感慨和对命运的不解。
在那些失去所爱之人的纪念日里,梅尔陪伴傅坐在海边的棕榈树下。她的打扮与任何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无异,穿着粉红色短裤和一件印有眨眼唐老鸭的白色套头衫,棕色的头发随风轻轻摇曳。她双手环膝,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
他们一同观察着一只大长脚蟹横穿沙滩,寻找一个合适的筑巢之地,然后迅速地钻入沙中消失不见。终于,梅尔开口了:“你为什么不敞开心扉?”
“我会的,等到时机成熟。”傅回答。
“时机成熟是指什么时候?”梅尔追问。
“当我学会放下憎恨。”
“你憎恨谁?”
“很长一段时间,我憎恨了你。”
“因为我不是你的梅尔?”
“我已经不再憎恨你了。”
“我知道。”
“我憎恨我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
“你什么都不怕。”梅尔肯定地说。
傅笑了:“我害怕你能让我看到的东西。”
“为什么?”
“这个世界太残酷,太艰难。如果有上帝,它让我父亲年轻时就离世,带走了安琪儿、莱尼尔和梅尔。它也让希雅离开了。”
“这都是过程的一部分。”
“一个可恶的过程。”傅语带愤怒。
梅尔保持沉默。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一只沙蟹探出触角,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世界。当梅尔接近它时,通常这样的小生物会羞涩地逃开,但这只沙蟹却留了下来。梅尔轻轻抚摸它的壳,碰触它的钳子,而沙蟹并未夹她。
傅好奇地注视着。当梅尔回到他身旁坐下,那只沙蟹也在沙滩上消失了。她说:“如果这个世界残酷……你可以帮我改变它。如果这是上帝的意愿,那它就不会是残酷的。”
傅没有回应她的话。海洋呈现出彩虹般的蓝色,与远处的天空完美融合。梅尔请求道:“拜托,握住我的手,爸爸。”她从未这样称呼过他,傅听到这个词时,感到心口一紧。
傅凝视着她那紫蓝色的眼睛,希望它们能像他的一样是灰色的,但它们并不是。她曾与他共同经历生死,一起从火海和黑暗中逃生。傅觉得,就像希雅曾是她的母亲一样,他完全有能力成为她的父亲。
他握紧了她的手。
傅在一瞬间,已经超越了佛罗里达海滩的现实,发现自己与安琪儿、莱尼尔以及梅尔一同置身于一个亮蓝色的空间之中。对于死后的世界,傅虽然无从知晓,但他确信,她们无疑是以某种形式存在着。这种陌生感让他感到震惊,同时也为他的心灵带来了振奋。
他开始认识到,永生并非仅仅是信仰的浅层概念,而是如同物理定律一般,存在于宇宙的真实法则之中。宇宙是一个巨大的因果循环系统:物质转化为能量,能量又转换回物质;一种形式的能量变为另一种形式;虽然平衡不断变化,但宇宙作为一个封闭系统,从未有任何物质粒子或能量波动真正地消失。
大自然不仅仅讨厌浪费,而且还禁止这种浪费发生。人类的思想和精神若能发挥到极致,便有可能使物质世界得到改善。我们也有能力改变人类的境遇,从原始的恐惧时代提升到期待永生的境界,并渴望理解上帝对我们的旨意。
光线本身无法仅凭意志力穿透石头,石头也不会自行建造成宫殿。只有人类的精神,在意志和自觉行为的推动下,才能实现这种转变。
在这个世界的构造中,有一种力量,既神圣又神秘,它独立于宇宙万物之外,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因而成为最为强大和珍稀的存在。这种能量有时会化作肉身,在物质世界中流转,但一旦它的物质形态寿终正寝,它便再次化为自由的精神,不再受到任何形态的限制。
傅从那片充满神秘的蓝色空间中归来,只觉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双眼紧闭,仿佛是一只螃蟹,把自己埋藏在沙中,深深陷入了那揭示出的真理之中。
当傅重新睁开眼睛时,他的女儿正带着笑容迎向他。她的眼睛不再是平常的灰色,而是一抹深邃的紫蓝,她的面容也与傅曾深爱的梅尔截然不同。但此刻的她,不再是他初见时那般微弱的光芒。傅不禁感到困惑,不明白自己是怎样被怒气蒙蔽,以至于未曾察觉她的真正存在。
她就像一束耀眼的光芒,令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正如梅尔在傅心中曾经的地位,让他对其他一切视而不见——其实,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那样一个使我们目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