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伊甸园

随着队长的一声令下，骆驼缓缓前行，我们开始了穿越沙漠的旅程。沙漠的风，带走了我的视线，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无尽的荒凉。
“别了，我的伊甸园。”心中默默地道一声告别，我带着对希娅深深的不舍和对未来未知的期许，踏上了回家的路。
“再见了，我的希娅。”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我在颠簸的骆驼背上，努力记录下这份无法言喻的情感。
转眼间，日记中的记载跳跃到一年后，陆雅静静地阅读着这些泛黄的文字，心情仿佛与窗外淅沥的雨声融为一体。
1979年10月18日，天气晴朗，气温从19度降至12度。地点是罗布泊的联合考古大本营。一年又一次地，我回到了这个地方，回想起过去一年心中的苦楚，真是难以言表。
今日，我们完成了对楼兰古城的考古活动，这已是我第二次踏足此地。下午，我们返回联合考古队的大本营。这里实际上是位于罗布泊边缘的一处军用农场。我与芬共同居住在一顶简陋的帐篷之内。原本，芬并不应来此地，这里的生活条件极为艰苦，几乎不适合任何女性。她对我一年前在此失踪的经历充满了兴趣，渴望与我同行探查真相。她甚至向上级提交了众多报告，我无法反驳，只得答应她的请求。
我的日记一直被我小心珍藏，尽管从未上锁，但我相信我的芬，她曾承诺永不偷看我的日记。直到今日，她仍然信任我所述的一切，尽管我告诉了她我是如何在沙暴中与队伍失散，之后独自在绿洲生活了一个多月的经历，但我对希娅的存在只字未提。我的芬，她不知道希娅的存在，正如任何人一样。
我一直隐瞒着真相，害怕芬无法接受我曾经爱过另一个女子的事实。我希望能把过去尽快忘记，与芬一同开始新的生活。近一年来，伊甸园的记忆如影随形，夜深人静时，尽管芬就在我身旁，我的梦境却总是被希娅填满。我不禁自问，我和芬是否真的生活在两个平行的世界中。我的心神不宁，有时甚至会听到耳边响起一些古老的音节，让我怀疑自己是否正逐渐失去理智。
罪恶感如影随形，我觉得自己既对不起芬，也对不起希娅。我深感罪孽深重，内心充满了忏悔之情。今晚，与芬独处的时刻，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也许她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我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痛苦和欺骗，决定将一切真相告诉她，只有这样，我的灵魂才可能得到些许安宁。
在那一刻，我做出了决定，将我与希娅之间的故事全部告诉了芬。我如何开口，如何述说的，一切都如同梦境般模糊。但我没有留下任何隐瞒，包括所有我心底的秘密。
芬在得知这一切后，显得非常痛苦，她沉默了很久。出乎我的预料，她最终选择了原谅我。她希望我能带她去见希娅，想亲眼看看那个曾让我魂牵梦绕的女子，同时也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最初，我对这个计划持保留态度，但最终，似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驱使我做出了决定——我必须找到希娅。我决定带上芬，一起面对这一切，尽管这将是一段痛苦的旅程，但这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
今晚，我看到了芬的眼泪静静地滑落，心中不禁一紧。
1979年10月22日至23日，天气晴朗，气温从16度降至11度，我们处于罗布泊的边缘。我与芬并肩骑在骆驼上，跟随着那支曾经将我引出绿洲的骆驼队，缓缓穿越无垠的荒漠。
我们的旅程从联合考古队的大本营开始，经过事先的请假，我们向西步行三小时，来到一个位于沙漠公路旁的小镇。在那里，我们搭乘了一辆长途汽车，穿越沙漠，经过数小时的旅行，抵达了沙漠西南部的一个小县城。在那里，我们等待了几天，直到一年一度的骆驼队准备好，带领我们向那片深处的绿洲进发。
当绿洲的轮廓渐渐在视野中显现，我的心中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的伊甸园，依旧宁静地坐落在那里。而我的希娅，她现在如何呢？我转头望向芬，看到她眼中的迷茫与期待交织。
当我们踏入绿洲的那一刻，古老的罗布人民热情地迎接着我们，就如同去年我初次来到这里时一样。他们很快便认出了我，我立刻感受到了他们的冷漠，特别是他们的眼神，那失望与不满几乎让我无地自容。芬紧紧地站在我身旁，她也因我的关系受到了相同的对待。尽管他们没有驱逐我们，依旧提供了食物和水，但却没有人愿意与我交谈，每当我出现，他们都会选择远离。
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我的内心充满了罪恶感。
就在这时，芬轻声对我说：“去见你的希娅吧。”我被她的宽容所感动，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歉：“芬，对不起。”
我领着她来到了希娅的家门口。站在那间小泥房前，那里曾是我与希娅共同拥有的幸福天堂。芬突然说：“你进去吧，我会在门口等你。”
我坚持道：“不，你也来吧。我需要把一切都说清楚。”
芬轻声反驳：“但这毕竟是你和希娅之间的事情。”
我紧握着她的手回答：“但你是这其中的受害者。”
她静默片刻，然后低声说：“她也是。”
面对芬的话，我无言以对，最终只能独自一人步入屋内。室内的一切似乎停留在我离开的那一刻，未曾改变。土床上，希娅安静地躺着，身覆羊毛毯。旁边摆放着一个婴儿的襁褓，我惊讶地发现里面躺着一个仅数月大的婴儿。
我感觉仿佛被重击一般，心中顿时明白了自己所造成的一切后果。希娅的目光依然深邃，充满了无法抗拒的魅力，让我几乎不敢直视。避免不了的目光交汇中，我注意到她的面色大不如前，脸色苍白，显得异常疲惫，就像是一位已经离世的女性，静静躺在羊毛毯之下。
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至极，那曾经悦耳动听的声线已然不复存在：“你来了。”
我呆立于她面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出：“希娅，我很抱歉。”
她轻微地摇了摇头，以一种极为虚弱的声音回应：“先看看你的女儿吧。”
“这是我的女儿？”我震惊地问道。
希娅点了点头。我小心翼翼地俯身，观望着襁褓中的孩子，她正安静地沉睡。虽然现在还看不出她长得像谁，但我深信这是我的女儿。从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心中便有了这样的感觉，它深深地缠绕在我的心间。我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不愿继续观望，转过头去，轻声说道：“希娅，我有罪。”
她微弱地说：“让她进来吧，别让她一直站在门外，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小气。”
"你在说谁？"我问，心中充满疑惑。
希娅的声音虚弱而缥缈，她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我听到了你们在门外的对话。她是你的妻子，对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已有妻子，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请，让她进来，我想见见她。"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听不清。
我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同意，然后走出去，将芬带了进来。
这是希娅和芬第一次相见。她们默默地相互凝视，希娅的眼中并没有我所担心的仇恨或愤怒。相反，她平和地点了点头，轻声说："你好，欢迎你来到我们的绿洲做客。"
芬显得有些困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轻声说："你好。我是陆凌霄的妻子。"
希娅再次点头，然后她的表情变得柔和，突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
芬走到希娅床边，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地问："你生病了吗？"
希娅苦笑着对芬说："我快死了。"
我突然情绪失控，大声反驳："不，你不会死的。"
希娅声音低沉，带着无奈："自从生下你的女儿后，我就患了重病。这里既没有医生，也缺乏药物。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我低下头，心中充满悔恨："希娅，我对不起你。"
接着，希娅转向芬，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乞求："如果我不在了，请你帮我照顾好孩子，可以吗？"
芬轻轻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答应你。"
随后，希娅的目光转向我，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情感："现在，我只剩下一个请求，能否让你吻我一次？"
我望向芬，寻求她的同意。芬平静地回应："凌霄，去满足她的最后愿望吧。"
我深深感激芬的理解和慷慨，缓缓俯身，将我的嘴唇轻触希娅的。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我吻上她冰凉的唇，那冷意瞬间侵透我的心扉。距离如此之近，我几乎能看见她眼中的泪水，心中充满了割裂的痛苦。
那一吻似乎持续了永恒，尽管在芬面前，但我完全失去了自我控制。当我终于抬起头，我再次遇到了芬的目光。
芬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她的颈动脉没有了反应。"
一瞬间，我的心沉入谷底。我颤抖着手检查希娅的脉搏，再无生息。耳朵紧贴她的胸口，确认了我的恐惧：希娅的心脏已停止跳动。她死了，在那一吻之间，希娅永远地离开了我。
我的热泪再次滴落在希娅的脸颊上，沿着她的轮廓缓缓流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失去，我只能呆呆地望着芬，心中空洞，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她已经去了，让我们来埋葬她吧。"芬的声音中充满了柔情和宽恕，她已经原谅了我与希娅之间的故事。
随后，村民们慷慨相助，将希娅仔细打扮干净，并协助我们把她安放到那片布满古老坟墓的山谷中。在山谷入口不远处，村民们预先挖好了一个墓穴，我们在那里安葬了希娅。葬礼期间，罗布人再次唱起了那些古老的歌谣，哀伤而悠长，仿佛是古楼兰人曾经吟唱过的悼念之歌。如此，希娅便永远地躺在了这片孤独的荒野之中。
在村民们的帮助下，我们为希娅准备了一块木质墓碑。我用随骆驼队带来的毛笔和墨水，在墓碑上书写了：“爱妻希娅之墓”，并署名“夫陆凌霄所立”。这行字迹是在得到芬的许可后才刻下的。我们希望，这块墓碑和它守护的坟墓能够像这片荒原一样经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