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冰糖

接触到那片黑暗的瞬间，乔染竟有一种位于深海之中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自己完全包裹了起来，跟着意识也变得恍惚，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突然一片清明，乔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乔染回过头，是林夕。
对了！唐冰然！
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乔染突然记起了刚才的场景，唐冰然为了引开那两个怪物而跑去了楼上，但那里根本没有路了啊！
“放心吧，她死不了。”
不等乔染开口，林夕已经抢先说道：“只要我能平安逃出来，她就没事。”
“为什么？”几十分钟的相处过程，让乔染选择暂时相信林夕，她按捺住了火气，耐心问道。
“因为她是我潜意识里的梦境分身，”林夕淡淡道：“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什么东西能杀死她。”
乔染愕然：“梦境……分身？”
“想知道的话出去问我姐去。”林夕显然没有再回答她的意思：“这里是藏域的位置，但实际存在的是付鹏的识域内容，从这里出梦就可以了。”
“等等，林——”乔染叫住了他。
林夕没有说话，用目光示意乔染。
“我想问一下……能帮助这孩子的方法。”
“你开什么玩笑，”林夕皱眉道：“忘了我和你说的话了？他识域里是什么景象你又不是没看见，说不定你在他眼里和那些怪物没什么区别，怎么帮？”
“你告诉我帮他的办法，我会去想办法做到的，”乔染认真道：“反正在这里出梦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不是吗。”
“那可未必，”林夕冷笑道：“一个疯子的内心世界，谁敢用常理去揣测？你现在不走，等出问题了后悔也来不及。若是心理上出点儿问题还有我姐帮你，万一被这小子同化了，谁也救不了你！”
“没那么严重的，”乔染微笑道：“虽然我在控梦这方面远不如你，但这点自保的信心还是有的。”
“你……算了，”林夕叹了口气，问道：“你在他识域里面待多久了？”
乔染想了想，答道：“五个多小时吧。”
“什么？”林夕一愣，语气严肃地再次问道：“你确定是这么久？五个多小时，一直都是那种东躲西藏的状态，直到遇见我？”
乔染点头道：“我确定。”
“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没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要走？”乔染理所当然地回道：“既然都已经决定帮他了，那就得努力做到啊。”
林夕看着乔染半晌不语，仿佛在看一个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人，但他却并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以为的幼稚和天真，有的只是信念坚定的明澈。
“不要节外生枝，”林夕放缓了语气，认真道：“留在这里不是绝对安全，相反还有一定的危险性，可能对你的心智造成伤害，而心理上的创伤恰恰是最难治愈的一种，不要因为一个陌生人毁了自己。”
“我知道，谢谢你，林。”乔染同样认真地一点头，道：“但我还是想试试，如果真的没办法的话，我会马上出梦的。”
看着乔染的眼睛，林夕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位姑娘有着发自内心的善良，正是因为有着这种善良，所以在付鹏混乱的识域中她宁愿东躲西藏数个小时也不愿无功而返，而现在，她又甘愿冒着风险去试图拯救一个已经几乎没有任何希望的陌生人。
这种善良救了乔染一命，让她免于变成一个思维混乱的疯子，但现在却也促使她走向另一个险境。
沉默了半晌，林夕开口说道：“藏域里的东西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记忆碎片，剩下的那百分之五则是令梦主印象深刻的负面记忆，但就是这百分之五，现在已经充斥了付鹏的识域，就像颜料桶泼在了一副已经成型的画作上面。”
乔染以为林夕还是在劝她，想要开口谢绝，但对方此时却话锋一转，道：“你在他的识域里面待了五个多小时，期间却没有遭到什么蓄意的袭击，这有两种可能：一是付鹏的内心还保有一些善意，二是他已经彻底疯了，再没有任何救治的可能性。结合王芳之前对你诉苦的那些话来看，我个人更偏向第一种可能。”
顿了顿，林夕继续道：“还有，除非是梦师特意设计，否则藏域的入口处不会有什么异常，但付鹏的家门口却有一男一女两个怪物把守，这应该是完全出自他内心的映像。付鹏精神世界崩坏的原因，或许和他家庭有很大关联，你可以试着从这方面入手。”
“现实世界里距离梦醒大概还有十五分钟，这一刻钟的时间你在梦里到底利能用到什么程度，就全看你自己的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林夕的身影便开始逐渐变得透明，乔染知道，这是他即将出梦的前兆。
“对了，”林夕对乔染说道：“记住，以后不要完全根据记忆来重现场景，一定要想象出全新的，重要地方和一些细节可以借用现实来辅助构建，但不能完全复制。”
“为什么？是怕我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吗？”乔染突然发现，自己今天好像一直在提问。
林夕这次却没有把话说全：“这是一部分原因，剩下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接着不等乔染回复，他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不见。
……
意识逐渐清醒，首先看到的便是林诗语关切的眼神。
“怎么样？”林诗语将弟弟扶了起来。
“应该没事。”
“应该？”
“嗯……”林夕一边取针，一边将梦中的事讲了一遍。
“怪我，当时太着急和你说话了，”林诗语叹息一声，自责道：“要是再认真一些，也不难发现这个问题了。”
“反正人没事就好了，只要她不作死，不会出问题的。”林夕安慰道：“而且谁能想到这小子会是个疯子呢。”
“你入梦的时间里倒是没什么意外发生，不过……”林诗语转头看了看依旧在熟睡的付鹏，悄声问道：“小弟，会不会真是冲你来的？”
“呃……”林夕仔细想了想，道：“应该不是吧，和我有仇的差不多都已经挂了，而且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林诗语有些无语。
“反正没事啦，”林夕摆摆手，道：“倒是老姐你，种完梦之后好歹也关心一下人家的成长啊，这傻妞居然连识域和藏域都不知道，要不是有冰糖在，我俩都够呛能出来。”
“还不到时候。”林诗语摇摇头。
“怎么不到时候，她的天赋比咱们俩都高，造个藏域入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到时候，”林诗语加重了语气，道：“天赋太高对一个梦师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夕张了张嘴，倒是没有反驳这句话：“你在这儿看着她吧，我出去和那个王芳谈谈。”
“跟人家说话客气点儿，注意方式。”
“知道啦，姐你什么时候跟妈一样啰嗦了，要不我干脆管你叫妈……哎呀！”
……
梦境结束的时间很快便到了，随着云图上响起的滴滴声，乔染也悠悠转醒。
“小染！没事吧？”
“没事，”乔染神色有些黯然地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让你担心了，诗语姐。”
“都是我太粗心了，”看见乔染平安无恙，林诗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同时很善解人意的没有追问她梦境里发生的事：“你没事就好。”
乔染闻言低下了头，默然不语。
“对了，林夕呢？”
“他在外面和王芳说话呢，”林诗语将乔染身上的针都取了出来，道：“你去歇一会儿吧，剩下的交给我们。”
“不了，我也去看看吧。”乔染道：“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她肯定很难受，林夕他说话又……比较直接，别再起什么冲突。”
然而就在两人说话的空档，入梦室的大门一下被推开，一脸焦急的王芳匆匆走了进来，也不理会二人，径直上前摇晃着付鹏，试图将他叫醒。
乔染开口道：“王女士……”
“王女士，一定要尽快。”林夕出声打断了乔染，并悄悄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乔染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不再说话了。
“我知道。”
王芳叫醒儿子后，先是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接着二话不说地拉着儿子走了。而付鹏也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一如他入睡之前的状态，只是临走时他用一种颇为古怪的目光看了乔染几眼，这是他自来到这里后第一次主动做出的反应。
目送母子二人离开后，乔染这才问道：“刚才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你打算说什么？”林夕反问：“告诉王芳他儿子其实已经疯了，而且是无可救药的那种，原因就出在家庭上？”
“对啊。”乔染点头。
“对个锤子啊，”林夕撇撇嘴，骂道：“人家孩子送过来之前还好好的，到你这儿一查就疯了？你什么医生啊？”
乔染一愣，道：“可他来之前……”
“来之前怎么了？来之前不爱说话就代表疯了？”
“那……那你又是怎么和她说的？”
“我说我们没发现这孩子有什么问题，建议她去正规的医院看看，做个精神鉴定什么的。”
“你…这不是撒谎么。”
“不撒谎又怎么样？”林夕道：“运气好的人家不哭不闹乖乖带孩子走了，运气不好首先讹上的就是你，跟着我姐也得一块儿倒霉。反正人都没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整那些没用的干嘛？”
“我…”
“林夕！你少说两句能死啊。”林诗语踢了林夕一脚，拉着乔染向里屋走去：“小染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脑子有毛病，你刚入完梦，跟我回家歇歇。”
“哎，那我呢？”林夕在后面喊了一声。
林诗语回头瞪了林夕一眼，解下腰间别着的钥匙伸手一扔：“你收拾东西，锁门！”
林诗语开车带着两人回到家中，先是打发林夕去做午饭，又带乔染回到卧室里休息，给她泡了一杯茶，道：“来，先喝杯茶，安神助眠的。”
“嗯，谢谢。”乔染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对不起了，小染，这次都是姐的问题，”林诗语歉然道：“差点儿就酿成大错了。”
“没关系，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乔染笑了笑：“对了诗语姐，有个事我想问下你。”
“嗯，你说。”
“什么是梦境分身啊？”
“这个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林诗语道：“就像我不告诉你识域和藏域的概念一样，现在你控梦的本事还没学好，知道太多的话反而会让你分心，这对你的修行有害无益。”
“喔，好吧。”乔染点了点头，“那诗语姐你认识唐冰然吗？”
乔染注意到，自己提起这个名字时，林诗语的情绪突然产生了波动。
“……你刚才在梦里见过她了，对吧？”
“嗯，”乔染一点头，道：“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但林诗语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差了。
“诗语姐……？”
“小染，你在梦里见到的唐冰然也许人很好，她可不可信也自有我弟弟告诉你。”林诗语沉默了许久，这才看着乔染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但你千万记住，如果在现实里看到唐冰然，离得越远越好，她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相信。这个女人，比蛇蝎还要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