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识与藏

“梦中不止有一个世界，而入梦者所进入的第一层梦境世界，被我们叫做识域。你在识域里面杀人也好，放火也好，所引发的一系列反应都将会是梦主对这种真实情况的假想，所以除非是自己的梦境，否则你做出的违背常理与秩序的改变越多，所激起的反应也就越大，梦主的潜意识发现你这个入侵者的几率也就越高，一旦你被那些潜意识捉住并杀死，你本人也会在现实中醒来。”
游乐场内，林夕与乔染躲在一片旋转木马中间，轻声说着话。
“诶？”乔染给林夕做脑部按摩的手一顿，若有所思道：“怎么感觉……好熟悉？”
“那是因为你梦造的还不够真实，越虚假的梦境对思想的限制就越高，”林夕道：“好好想想，你会发现的。”
“对了，《盗梦空间》！”乔染苦思半晌，终于小声兴奋道：“我想起来了，《盗梦空间》里有过类似的表述，也就是说，那些一直追着我们不放的怪人都是付鹏的潜意识咯？”
“算你还有点儿脑子。”
“嘁，”乔染一撇嘴，接着问道：“那藏域又是什么啊？”
“手别停，接着按。”林夕并没有直接回答乔染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怕鬼吗？”
“啊？应该……怕的吧，”乔染想了想，道：“我连鬼片都不敢看。”
“但你肯定知道一些恐怖故事啊之类的，对吧？”
乔染点头：“当然啊。”
“那你能不能想起来，你看过的所有恐怖作品的内容？”林夕问。
“这怎么可能，有不少我早就忘了。”
“不，你没有忘，它们只是被你的大脑给隐藏起来，丢到了一个你平时不会去注意的角落罢了。”林夕的声音十分平静，但他说出的话却叫乔染有些不寒而栗：“识域里面装着的，是梦主对现实世界的印象和脑中有明确记忆的东西的结合体。而藏域就是梦中的第二层世界，里面是梦主的深层意识，也就是那些因恐惧、厌憎、哀伤和下意识不愿去注意而忽略忘记的种种回忆。”
“所以，”乔染有些明白了：“外面的那些怪人之所以这么诡异，是因为他们都是付鹏深层意识里不敢去回忆的……鬼？我们现在是在藏域里面？”
“你要记住，除非梦师本身就是梦主，否则谁也不可能一下就侵入到梦主的藏域当中，”林夕摇摇头，道：“这里还是识域的位置，只不过承载的是付鹏藏域内容与现实世界印象的结合罢了。”
“什么意思……”乔染没懂。
“意思就是，付鹏的内心世界和正常人完全相反，那些鬼怪之类的东西我们虽然害怕，但还知道都是假的，所以它们会留在藏域当中，而对付鹏来说，这些东西都是真的，厉鬼、怪物，都实实在在地在他世界里存在着。”
乔染瞪大了眼睛：“那，那他岂不是……”
林夕耸了耸肩：“所以我说这小子的内心世界已经完全崩坏了，藏域里的东西跑到识域里来，他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那……那他还有救么？”乔染连忙问道。
“怎么可能有救，你知道藏域和识域内容互换的都是什么人么？疯子！要把一个疯子医好，哪儿有那么容易。”林夕说道。
“可他还是个孩子啊，”乔染叹了口气：“到底发生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林夕翻了个白眼，道：“你有时间在这里问这些没用的，还不如赶紧想想出去的办法，要不然咱俩都得和他一样。”
“可我真的想不出来，”乔染苦笑道：“以前遇到想不通的问题，很快脑子里就有提示出现了，可这次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不是先有提示才把问题想通，而是先想通了问题，所以提示才会出现，”林夕纠正道：“因果关系不要弄反，不然控梦会出问题的。我姐也是……居然连藏域和识域的概念都没和你说过，这下可麻烦了。”
乔染歉然道：“林……对不起，连累你了。”
“我姐一定不会眼看着你出事，我也肯定不会让我姐去以身涉险，”林夕靠着旋转木马，双手搭在后脑勺上懒洋洋地回道：“所以我来救你完全是因为我姐，你不用和我道歉。”
“……哦。”
“生气了？”
“没有。”
“哦，那你接着给我按吧，脑袋还疼呢。”
“……”疼死你算了！乔染第一次后悔刚才丢砖头的力气还不够大。
林夕道：“你这个梦世界，是以津平为原型设计的吧，这个游乐场就是安北区的时光游乐场。”
乔染应了一声。
“除了这个游乐场，还有别的专业机构或者特殊地点吗？比如工厂，医院什么的。”
“嗯……没有工厂，有一家医院，一所学校，”乔染想了想，回道：“哦，还有付鹏的家，别的就没了。”
“这样，”林夕松了一口气，道；“那就方便多了。藏域的入口只会在精心设计的地点里，既然你记不起来，那咱俩就只能一个个去试了，幸好数量不多。”
“可是别的地方我也很用心的去设计了呀。”
“那我问你，那栋楼是干什么用的？”林夕指着远处的一座高楼问道。
“那栋？呃……”乔染道：“住宅楼？也有可能是办公楼。”
“你连它的性质都没搞清楚，这就不叫精心设计。”林夕道：“梦中的任何一处场景，大到建筑本身，小到日常用品，你都必须有意识地去设计每一处细节，并赋予其专门的意义，因为它们是有用途的。而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其实只是现实世界在你内心的简易投影罢了，你只是顺势发现了它们。”
乔染继续问：“那为什么学校、医院这些地方就是精心设计的呢？”
“因为它们离我们的生活很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地方或多或少地都要耗费造梦师的精力。”林夕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学校有小学、中学和大学，医院也有不同的类型，但除非是顶级的界梦，否则我们不用真的从里到外将这些建筑设计一遍。就好像这个梦里的学校，它是一所高中，对吧？”
“诶？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是针对付鹏而设计的梦境，他现在就是个高一的学生，你不可能设计一所大学或者小学给他，这样就与现实不符，入梦观察的意义也就没有了。”林夕道：“还有医院，你其实也没有特意想过那是家什么类型的，只是对照安北区的津平国际医院来设计的，没错吧？”
“你怎么知道的！”乔染讶然。
林夕这次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下，这才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一个梦境能被人轻易窥破，不是什么好事。”
乔染看着林夕的眼睛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最终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找藏域入口吗？”
“我们等。”
“等什么？”
“等她。”本来盘腿坐着的林夕突然站了起来，向游乐场的出口处走去，“走了！”
“哎？去哪儿啊？”乔染连忙跟上，顺着林夕的视线望去，却发现一个年轻女孩此时正在大门口那里安静站立。
“不是诗语姐啊……”乔染仔细看了看，“她是谁？”
“带我们出去的人。”
“什么意思。”乔染不解。
“弄明白前因后果之后我就让她去找藏域入口了，然后我才来找的你，”林夕道：“现在她来这里找我，说明已经找到了，看来咱俩运气不错。”
“啊？”乔染瞪大了眼睛：“就是说我们能安全出去了？”
“嗯。”
“那你刚才干嘛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林夕闻言转过头，指着自己受伤的左眼，怨念十足地道：“你说呢？”
“呃……”乔染咳了两声：“那，那你干嘛要提前去找藏域入口啊？”
“废话，”林夕道：“不然找不到你我留在这儿陪葬吗？”
“……哦。”
说话间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乔染也看清了那个女孩的样子，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长相十分漂亮，眼睛也很大，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开朗的样子。
“你这……”三人汇合，看着林夕脸上的熊猫眼，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搞的？”
“这娘们干的。”林夕无奈地一指乔染。
“像个国宝，可惜还不够对称，”女孩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接着对乔染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唐冰然。”
乔染连忙伸手相握：“你好，我叫乔染。”
“怎么样，路上没出什么事吧？”林夕问。
“没有，”唐冰然含笑道：“虽然这里都是藏域的鬼东西，但也不是很危险，这个世界又不大，所以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
据唐冰然所说，通往藏域的入口就在付鹏家中，打开他卧室的门就可以进去，于是三人便结伴向付鹏家前进，在林夕和唐冰然的带领下，一路上不停躲避着付鹏的潜意识。路上虽然有些惊险，但也没出什么岔子，不禁让乔染感叹明明是在自己造出的梦境里，这两位看起来却比她还要游刃有余。
“到了，就是这里，在五楼左边房间。”
三人进到一个老式的小区里面，找到其中的一栋居民楼，打开门走了进去。外面的天空本就阴暗，楼道里又没有安装声控灯，一片漆黑的环境下，即使是林夕也变得谨慎起来。
“小心点儿，毕竟是藏域的映像。”
林夕轻声叮嘱一句，挡在了两人身前，但马上就被唐冰然毫不留情地拽了回去。
“知道是藏域你还这么莽，后面呆着去。”虽然是在责备，但她的语气还是让乔染忍不住看了一眼两人。
“放心啦，这里基本没什么危险，除了一男一女两个跟鬼一样的家伙。”走在最前面的唐冰然一边轻声说着话，一边大步跑了上去。
乔染急道：“冰然，小心一点儿，别跑那么快！”
“没事，那两个鬼都被我引走了，这会儿……”唐冰然的声音突然一顿：“呃，没想到又回来了。”
乔染心中一惊，抬头向上看时，果然看见五楼左边的房门大开，两个如同怪物一般的畸形人守在门口，而唐冰然则站在楼梯中间一动不动，仿佛是被吓傻了一样。
之前三人碰见的潜意识虽然举止怪异，但还起码还都是人类的样子，而此时守在付鹏家门口的这两个畸形人类却真正如同怪物一般可怕，当借着房门里的灯光看清它们的样子时，乔染立时觉得头皮一麻。
“冰然！”
乔染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唐冰然的身形就已经动了，但她竟然不是往下跑，而是向着楼上冲去。两个怪物被唐冰然吸引到注意力，嘴里嘶吼一声，也跟着追了上去。
乔染被唐冰然的举动愣在原地，林夕却趁着门口打开的空档一把抓住她的手向上跑去，几乎是拖一般地将乔染拉进付鹏的家中，打开了他的卧室门。
房间之中里面充斥着一片黑暗，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而此时乔染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挣脱了林夕的手叫道：“不行！冰然她有危险！上面是死路！”
但林夕却并没有和乔染争辩，而是伸手攥住她的衣领，将她向黑暗中甩去。
“林——”
林夕看起来并不是很强壮，但乔染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丢出几米远，一下子没入了那片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