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齐络依然是六点半来电,郅偈开门时自觉带上了洗净的前一天的砂锅,招呼过后双方交换砂锅。
已经是第三日,郅偈以为齐络应该会表现的稍微熟络一点了。
事实上,齐络却只重复了第一天的发展,“我该走了,再见。”如是说完,走的依然干脆。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一直到第十天,齐络都把极简洁的过程重复的一丝不苟一毫不变。
奇怪,真的是太奇怪了!
第十一天,郅偈道再见后,没有目送齐络离开,而是在齐络转身后紧接着掉头进屋,一抬脚踢门关上,边走边想:
这是怎么做到前后行为变化巨大的?毫无预兆莫名其妙,说这是双胞胎交替出现都敢信吧!……总不能,片场那齐络的自来熟是我脑补杜纂的?!
不过一秒,他就立刻否决了猜想:不,不,不。绝对不可能产生这种幻觉!他双手握拳肯定的点点头,一转身放下砂锅,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天天想什么有的没的,漫画还有结尾没画呢!挣钱它不香了嘛???
这一提笔,沉浸其中醒神时已经过了一整个白天。郅偈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窗外天色暗沉,对面楼栋住户灯火通明。郅偈看得愣神的间隙,接到付良的电话,说他和罗行晚上来吃饭。郅偈想了想,叫俩人顺路带饭菜过来。
罗行对郅偈如此行径深表不满,一进门就逮着郅偈叨叨叨的抱怨:“我难得来一次,还是给你送钱,你竟然不亲自下厨招待,放着一身好手艺生锈,还让我自带外卖!郅偈,你对此良心不会愧疚吗?”
郅偈抱出来一摞碗盘,桌上一放毫无愧意的说:“并不。装盘吧。”说完坐到沙发上拿着一双筷子,仰脸擎等着吃。
罗行震惊于郅偈理直气壮的厚颜无耻,张嘴瞪眼像个傻子似的呆了呆,委屈上头控诉说:“郅偈你变了!你再不是当初那个无微不至温柔体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了,你现在竟然剥削我嘲讽我还使唤我……”戏瘾上来,他还嘤嘤假哭两声。
可惜眼里没泪,声势虚假演技拉垮。
郅偈指挥付良拿饮料,眼见着罗行干说话不干活,等得不耐烦了亮出职业假笑说:“月薪十万,你让我怎么样都可以的亲,现在签合同吗?”
话落,立刻有两道视线落在罗行身上,刺激的他全身汗毛竖立,心里一紧,一句“好呀”噎在喉头。他不回头也知道视线来自付良,甚至能想象到付良此刻以什么目光看他。他忽然觉得活跃气氛的逗乐玩笑变得索然无味起来,麻利的装盘一边说:“那算了,我怕招人恨。”他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到,从他拒绝郅偈的提议起,付良的视线就离开了。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憋着气说:“我要喝酒,你给我拿瓶。”
郅偈不喝酒,郅偈这里的酒都是罗行带过来存放的,各式各样的国产白酒塞满了储物柜的一整层。
付良一边起身去拿,一边问:“你想喝哪个?你喝了酒怎么回去?先说好,我可不送你。”
罗行:“我要喝二锅头,我晚上要住你家。”
“好。”付良应着,顺便带了两个杯子过来,显然是要陪罗行喝。
罗行见状,气又顺了,耷拉的嘴角总算扬了起来。
是平常的罗行了。郅偈想着抬手摸了摸胃:还没开始吃饭呢,怎么感觉好像已经吃了?
一顿饭,罗行有付良陪着喝嗨了,喝的有点多。酒足饭饱后眯着眼餍足的瘫在沙发上不动,已经醉了六分。目不转睛的看着付良收拾餐具进进出出,笑得特别荡漾。
郅偈等厨房响起水声,笑着问:“好看吗?”
罗行还在出神,不过脑子就答:“好看。”被酒精浸泡到发木的脑袋后知后觉的转过弯,脸色一凛坐直了身子,低声说:“我就是突然发现你厨房的玻璃门花样挺好看的。”
郅偈笑而不语,等他心虚的瞎编完,用怀念的口吻感叹:“你一紧张就装正经严肃的习惯一点没变。”
罗行张了张嘴,没有再辩驳。“俗话不是说得好,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郅偈抵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看着玻璃门上的人影,问:“我有一个猜想,你当初大二转学是因为他?”
罗行叹了一声,放弃挣扎瘫回沙发上。“嗯。就是你想的那回事,我单面他不知道。你会嫌弃我吗?”
郅偈侧目看着罗行认真问:“嫌弃你干嘛?你又不是祸害我。加油!付良人挺好的。”
罗行像早预料到这结果,听完郅偈的话没有欢喜。异常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觉得付良哪里好?”
郅偈一愣,不明所以的边想边说:“细致妥帖有才华,人帅钱多还上进。”
罗行闻言噗嗤笑了,“念对联呢你!夸得这么不遗余力,那这种类型你喜欢吗?”
郅偈没有回答罗行的这个问题,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在他心里冒头。
罗行注意到郅偈的变化,不给郅偈思考的时间,再次坐直身子迟疑一瞬,一本正经的说:“我姑父下周一回来,想见见你。”罗行说得很慢,掺合着小心翼翼在里面。
罗行的姑父:祁酩,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胸外科专家,同时也是郅偈的导师,自从三年前一场手术失败引发了后续一系列不可挽回的事,郅偈再没有和他联系过。与事件无关,只是无法面对所有相关的人或物,更无法面对回应不了期待的师长。
郅偈交握的双手骤然用力,指节肉眼可见的收紧变成脆弱的青白色,同时埋头藏住整张脸。他感觉到在那次事件中受伤的左眼又开始疼痛,甚至视线都模糊黑暗起来。那些刻意遗忘的东西,随便谁人一提,都骤然清晰起来。
他沉着肩勾着背姿势蜷缩,罗行坐的那么近都看不到一点他的表情,心中一紧担忧的唤:“郅偈?”
郅偈沉默着,许久才轻声问:“老师……近来好吗?”
罗行:“挺好的,身体硬朗专注工作,还和原来一样。这次是因为市医院有个病患的手术需要他主刀,他才回来待两周。”
一个手术并不需要留下两周,祁酩想见他,才会花额外的时间等。
郅偈忽然嗓子收紧干涩的厉害,勉强发出声音说:“代我,向老师问好,预祝老师一切顺利。”
罗行想劝,脑子里想了很多,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好。”
话音落下后的一段时间里,周围寂静无声,空气凝滞得像要化成实质一样。郅偈始终不曾抬头,脸像是要长在胸膛里。
罗行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的自私行为,想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再次岔开话题的方式。“你接的代画的活,画的怎么样了?”
郅偈闷闷的声音在罗行问完的半分钟后才响起:“刚画完。”
罗行:“什么名字?回头我去看看。”
郅偈抬起头,“你想看我发给你。”说着就站起来往书房走。
罗行站起来跟在郅偈身后,“行呀。剧本呢?写到哪儿了?”说完大声喊付良:“付良,我和郅偈去书房看剧本,你洗完也过来书房吧。”
付良应了一声,隔着门声音闷闷的。
郅偈进去拿了一个平板给罗行,开机后显示的正是剧本某一页。“还差一点。”说到这个,郅偈犹豫的问:“齐络你知道多少?”
罗行熟练的退出编辑软件,找到漫画存稿通过邮箱转发给自己,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齐络啊,参与ML公司选秀节目,获胜后与另外九名优胜者组团出道,签约ML公司。听传,因为话题度不够流量一般,经纪公司对他施行放养,商务代言和剧组演员的工作都靠他自己谈。现在我们拍的这部戏,确实是他自己找上来试镜,自己谈的合约。怎么忽然想了解他?”说到这儿,罗行灵光一闪,大悟:“你要用他当《佚名》2的男主角了?”
郅偈:“……也不是不行。”
罗行笑道:“果然,我们的眼光还是一致的。”
等付良过去的时候,罗行已经给郅偈转账了片酬,谈完了剧本,掏出手机打开邮箱查看漫画文件。
郅偈抱着一本书在看,听见声响抬头说:“弄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付良:“?……好。”
郅偈:“其实你想再待一会儿也行,但是你们明天都还要工作。”
付良:“嗯。你早点休息,我们回去了。”
俩人进了电梯,罗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怂。”
付良白他一眼,“你今天跟他提祁伯伯的事了。”
罗行:“对。”
付良:“这会儿,他应该想一个人静静。”
他是想一个人静静。但这种时候通常不是最好的趁虚而入展现关怀可靠的时候吗?你想追求对方,还搞什么绅士行径!呵~
“傻子!”罗行俩字点评,径自开门换鞋,蹬蹬跑进主卧霸占住大床。“我要睡大床。”
付良关门随后进来,看罗行瘫在床上,拉了拉罗行说:“行,但你得先起来洗漱。”
罗行满足了,爬起来往淋浴间去,边走边脱。“好嘞。”
彼时,郅偈正在厨房上演徒手剥蛋壳的技艺。正如付良所言,他需要一个人静静,把罗行点开的口子再次遮掩起来。而对专注力要求极高的作业,此时操作最能摒除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