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阿瑶你太厉害了!我从没见过谢顶,哦不,文顶那副怂样。他被吓尿了你知道吗?哈哈哈哈哈……”
谢璋笑得直抽抽,他围着阿瑶,两手拍得通红,嘴上巴巴地说着:“我从来没见过谁能在射天灯里三箭三连的!你简直太神了!!”
阿瑶转过身,面对谢璋说:“那是!我的箭术打遍随城无敌手,就连昆哥都不如我呢!”
她顺着谢璋的话漫天吹大牛,随后,背上撞到了人。她转头一看,呵,平安与谢昆。
阿瑶:“……”
阿瑶:“嘻嘻,昆哥,安哥,你们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不久,就在‘打遍随城无敌手’的时候。”平安笑眯眯,一脸看好戏。
“大,大哥,我先走了。”谢璋拉起枣泥,跑的飞快。
阿瑶眨巴眨巴眼,赶紧找理由拯救一下这尴尬的场面:“那个——,就是,文家的文顶嘛,他老是欺负二少爷,我嘛,就稍微教训了他一下。”
平安又说:“哦,看来,你和谢璋平日里关系挺好的嘛。”
阿瑶:“……”现在她连掐死平安的心都有了。
她对谢昆说:“没有没有!前段时间,那个谁家的长子来着,不是因为在外面没有帮幺弟,回到家后被宗族里的那群老古董骂了嘛。谢璋都求到我眼前了,我总不能不搭理他吧。要是因为我没帮他被外人嚼了舌头,倒头来,还不是害了昆哥。”
谢昆:“……”
阿瑶叭叭叭地说了一通,谢昆只垂眸盯着她,如老僧入定般不说话。
阿瑶:“……”
就在阿瑶被谢昆盯得快喘不过来气的时候,他终于开金口说话了:“油嘴滑舌。”
阿瑶心里暗自长舒一口气。
虽然“油嘴滑舌”也不是啥好词,但是以阿瑶对谢昆的了解,他既然肯开口骂她,就表明这事儿在他那里揭过了,不算大事儿。
阿瑶赶紧蛇随棍上,“咳咳咳,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当当当!”阿瑶取出一个礼盒,“昆哥,生辰快乐!”
谢昆接过阿瑶递过来的礼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造型古朴的长筒香笼。
黄杨木材质,表面镂刻山影水波,童子仙鹤,一旁题字——“若临瑶池前,想望昆仑丘”。
谢昆打开香笼顶盖,里面还放着一束东西,用绢纸包裹着。
谢昆把东西倒出,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雅香味弥漫开来。
这是,兰心草线香。
兰心草生长在妖兽出没之地,十分难得,往往是修士冒死前往,才有机会采得一两株。大部分采得的兰心草都用作灵丹灵药的药材,拿来制香的很少。而且这种东西多在玄门使用,能流传到人间的更是少之又少。
它的香味酷似阿昆在原来的世界里常用的熏香。去年过年时,大夫人给了谢昆一根,他点了一回,便再也舍不得用,锁在柜子里。
“喜欢吗,昆哥?”阿瑶笑得发光。
平安却撇嘴说:“这上面的字刻的这么丑,谁会喜欢?”
阿昆的世界里没有庆生的习惯,而这里的民间素有“端午恶子杀父害母”的说法。谢昆出生在端午,按照避讳,是不能张罗庆祝生辰的。
算起来,无论是阿昆还是谢昆,这都是他们第一次收到生辰礼物呢。
谢昆抚摸着香笼表面歪歪扭扭的字。
这字刻的确实丑,与旁边的山水意境着实不配。但一想到阿瑶低着头在香笼上一笔一画认真刻字的场景,便觉得这字抢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无法忽视,那份灼灼心意。
所以,他柔了眉眼,仿佛冰川遇暖阳,缓缓点头说:“我喜欢。”
阿瑶得意地跟平安挑下巴。
谢昆收好礼物,转过话头对阿瑶说:“立马回府,把清风长生诀抄三十遍。”
阿瑶:“啊?”
平安戳阿瑶脑袋:“啊什么啊,赶紧回去抄书!”说完,他跟上谢昆的脚步,往谢府相反方向走去了。
阿瑶在他们身后喊:“那你们去哪儿呀?”
“文府。”平安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催阿瑶赶紧回去。
阿瑶让文顶出了那么大的丑,文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只有由谢昆出面,亲自登门拜访,向文老爷和文夫人当面道歉,把规矩礼数做全了,文家才有可能放过阿瑶。
阿瑶皱了皱鼻子,谢昆明明那么喜欢她送的香笼,没想到竟然还要罚她抄书。
哎,话题转移失败……
阿瑶磨磨唧唧地蹭回宁致阁,趴在书桌上抄清风长生诀,抄得半死不活,如丧考妣。
“啪嗒”一个锦袋砸在桌上。阿瑶拿起锦袋,扯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袋银子和金珠。
谢璋出现在窗外,他正儿八经地抱拳作揖,声情并茂地说:“多谢瑶女侠仗义相助,谢某无以为报,唯有……”
“停停停!”阿瑶连忙打断他,“别谈感情,伤钱。”
“哈哈哈哈。”谢璋嘻嘻哈哈,随后问道:“不过我挺好奇的,你蒙着眼睛怎么看到天灯的呀?还一箭三连,连射三箭。”
阿瑶挑挑眉,“怎么,想知道啊?”她摊平手掌递到谢璋面前,意思是“意思意思”。
谢璋一笑,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锦袋放到阿瑶手里。阿瑶掂量掂量,嗯,分量十足,这次示意谢璋贴耳过来。
谢璋凑近,阿瑶深吸一口气,在他耳边粉唇翕动。
就这样说了一会儿,阿瑶离开谢璋耳边。谢璋皱眉,他刚才一个字也没听见。
看着缩回去写字的阿瑶,谢璋幽幽问道:“你刚才是只动了嘴没出声吧?”
阿瑶面不改色:“反正我已经跟你说了。你自己耳朵不好,听不见可不怪我。”
天呐,天下怎么会耍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之人,这也忒不要脸了!
谢璋:“你耍赖,把金珠还我!”
阿瑶:“不还。有本事你抢回去呀。”
阿瑶睁着大眼睛,理直气壮地不要起脸来。
这家伙刚才一见到谢昆就溜,把她一个人扔在那儿受罚。现在只要他一袋金珠做赔偿,已经算便宜他了好不好。
谢璋失笑,他当然不会真的去跟阿瑶抢,也知道阿瑶是在生他的气。
笑罢,他问阿瑶:“那你是真的打算离开随城,离开谢家了吗?”
阿瑶闻言,立刻侧头看他。
谢璋连忙摆手解释道:“我没有监视你啊。只是,你这么拼命地攒钱,平时也不见你花,我才猜测你是准备赎身的。”
听过谢璋的解释,阿瑶松弛下来,她点点头道:“是呀,我是准备离开。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夫人不喜欢我,等昆哥真去了玄门,我要是还留在这里,恐怕日子不好过。”
一直以来,阿瑶都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奴婢。”她总是做一些不符合“奴婢”身份做的事,比如她打了文家的二少爷文顶,她敲诈谢璋,她还跟谢昆称兄道弟,叫他“哥哥”,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她在前面“闯祸”,谢昆跟在她后面给她擦屁股。
外人知道阿瑶曾经救过谢昆一命,是谢昆的救命恩人,所以阿瑶再怎么闹,谢昆都会在后面兜着。每当谢昆替阿瑶道歉时,他们都会夸谢昆知恩图报,谦逊有礼。
就算私底下单独面对阿瑶时,谢昆也从来没有责备过她,也没说过让她注意自己身份之类的话。阿瑶有时甚至隐隐觉得,谢昆是乐意见她去“闯祸”的,就这么胡作非为,就这么不知礼数。她越闹,他越会护着她。
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她是谢昆的女婢的基础上,若她出了谢昆的院子,换了主人,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比如大夫人,她就十分不喜欢阿瑶。
她一直觉得阿瑶作为奴婢,保护主子是本分,给主子惹事,便是不知好歹。阿瑶仗着那么点救命之恩,在谢昆那儿上蹿下跳,太没规矩。每每谢昆又替阿瑶补救了什么的时候,大夫人都恨不得剥了阿瑶一层皮。
好在这人世间还是有规矩的,比如奴者不入玄门。在这条规矩下,谢昆去了玄门后,阿瑶是一定会被留下来的,一定会被分配到其他院中。
大夫人天天想着,等谢昆去了玄门,一定要好好收拾阿瑶。
当然,阿瑶也知道这一点。
一旦谢昆走了,大夫人绝对不会放过她。所以,她想在谢昆走之前好好刷个脸,讨个好,卖个乖,让谢昆同意给她赎身走人。
谢璋摇头叹气:“是呀,大夫人也不喜欢我。”
不过好在他还有他娘。虽然他娘家宗族没有了修士,但他们有钱啊。
谢璋眼珠提溜一转,对阿瑶说:“哎,不如你嫁给我,做我小……”
阿瑶不待他说完,一个毛笔扔过去,把谢璋的“妾”字打断。
谢璋赶忙闪到一边,委屈说道:“我又没有说错。大夫人又管不到我房里。你若嫁给我,就是我房里的人。我又不会管着你,你爱怎么样就还怎么样。”
阿瑶又一个砚台扔过来。她还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可不能让谢璋瞎动脑筋坏了她的计划。
谢璋被阿瑶砸得东躲西藏,哇哇乱叫:“哎呀别砸了别砸了,你简直是个泼妇。我不娶你了。”
好嘛,前脚还是女侠,后脚就变成泼妇啦。
阿瑶追着谢璋打,谢璋赶紧往门外逃。两人玩闹间,正好撞上谢昆。两人瞬间不闹了,谢璋跟谢昆打声招呼赶紧溜了,阿瑶则乖乖回到书桌前乖乖写字。
“谢璋想娶你?”谢昆坐到书桌对面,半合着眼,看不出情绪。
阿瑶:“没有,他随口瞎说的。”
谢昆:“你想嫁他?”
阿瑶:“才没有!!”
谢昆不说话,还是那副不言不语猜不透心思的样子。
阿瑶搁下笔,认真看着谢昆说到:“昆哥你要去玄门了,你知道规矩的,我不能跟你去……”
谢昆:“所以你想离开?”
是的,阿瑶想离开。不过离开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她刚刚拿来搪塞谢璋的“大夫人不喜欢”这个理由,而是,她要去找她家的线索。
在人世间的三年,她渐渐明白,一个人在这世上是会有多重信息和身份的,姓甚名谁,家族血亲,职业地位。
比如谢昆,他姓谢名昆,生父是随城富户谢莽,生母是程家旁支庶女,他是谢府的大公子,今年十六,修仙资质超绝。
凭借这些信息,要想找到他这个人,不会太困难。
但阿瑶想找到爹娘,就不那么容易了,因为她面临两重困境。
其一,她不知道爹娘在外界的身份。
在阿瑶的印象里,她自小和他们生活在秘境里,爹娘从来没跟她提起过外界的名号,姓甚名谁,家族血亲,身份地位。这些信息她一概不知。
其二,她现在是在人间。
人间本就没有太多关于妖族的真实信息,就算有,也是经过篡改加工过的。在人间的话本里,妖怪不是青面獠牙,就是蛇蝎心肠。这些描述又怎么可能是在说她的爹娘?所以阿瑶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要说人间完全没有关于妖族的真实信息,也不对。有一个地方还是有的,那就是,玄门。
可是,阿瑶是奴婢。按照规矩,凡是卖身的奴婢,是不可能进玄门的。况且阿瑶是妖,玄门专门对付妖,她若离玄门太近,可能会暴露身份,小命难保。
在这双重困境下,阿瑶想找到爹娘,绝对比登天还难。
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她脱离奴籍,拿到通关文牒,离开人间,去那些有妖族出没的地方,比如昆仑,蜀山,南海,到那里打听爹娘的消息。
她已经离家三年了,爹娘一定也在找她。所以在妖族的地盘上一定会有相关的消息,只要找到这些消息,她就可以找到爹娘,可以回家。
这才是她必须要离开的真正理由。
但是这理由,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谢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