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水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忽然有一股强力的水龙卷迎面袭来,瞬间将阿瑶包裹其中,转得她五胀六腑颠倒,眼冒金星,七荤八素。
随后,那股水龙卷裹挟着阿瑶,朝河底的某个方向飞速推去。
阿瑶在龙卷里不做抵抗,只佯装自己被水流打晕,闭着眼打着旋,向那未知之地不断靠近。
就这样飘飘忽忽不知过了多久,水龙卷的势能越来越小,阿瑶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停下,脚尖触碰到了柔软的沙泥。
正当阿瑶以为自己会顺势躺下,继续挺尸时,一只手穿过她的腰,搂住她不让她倒下。紧接着,另外一只手也绕到她的背后,扶住她的头靠在肩上。
阿瑶就这样被一双手稳稳拉住身形,站立着靠在这双手的主人的身上。
阿瑶闭着眼感受着——
这妖怪比自己略高,她头枕在他的肩上,位置刚刚好。眼前微微发亮,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周遭没有任何特别的气息,阿瑶靠得这么近,也闻不出来他身上的任何味道,仿佛他和这环境已经完全融为一体。看来,这位是一名顶尖的隐形高手。
结论就是,敌人很危险。
阿瑶身体依旧保持着放松的姿态,但脑内神经已瞬间紧绷。
阿瑶:“哥,这个妖怪很强。现在我和他靠的很近。他搂着我,我该怎么办?”
谢昆听到阿瑶说那妖怪搂着她时,眼眸沉了沉,闪过一丝暗光。
他说:“找准机会,用锁神箍卡他脖颈。”
“好。”阿瑶答应着,暗中调用锁神箍。
锁神箍是上品法器,一旦卡住妖怪的脖颈就再难脱下。除非,他把脑袋割下来。若想治他于死地,只需阿瑶催动口诀,锁神箍就会不断缩小,直到勒死妖怪。
许是觉得猎物入笼,胜券在握,那妖怪倒是慢悠悠地欣赏起阿瑶来。
他的手缠着阿瑶的手,一寸一寸揉捏阿瑶的指节,顺着手掌又摸上阿瑶的手臂,肩膀,最后停在阿瑶的耳垂边打旋。
玩了良久,那双手才捧起阿瑶的脸。指尖沿着鬓角向上攀爬,在太阳穴处流连,俄而于在颧骨上点触,悄悄滑向眼窝,勾勒眉骨的弧度,一圈又一圈。
随后转至鼻梁,鼻梁颇得他喜欢,是蚂蚁攀爬火山,掉下去又爬上来,是春雨小巷青石板,绵绵复缠缠。
最后,那双手到达隐秘之地,是嘴唇。手指似乎困惑于那处皮肤异乎寻常的柔软,它碾磨,揉搓,想进去试探,又逡巡徘徊,那般怯怯。
妖怪凑得更近了,阿瑶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喷射在唇瓣上。
就是现在!
阿瑶一把将锁神箍扣在那妖怪的脖颈上,得手后立即催动口诀,同时脚下不停,飞快逃跑,瞬间已跑出数丈之外。
直到跑到一处巨石背后,阿瑶才停下躲起来。她传讯谢昆道:“哥,我用锁神箍扣住他了。”
谢昆:“好。你躲远些。过会儿他发起狂来极易伤人,待他安静下来,你再过去。”
阿瑶:“嗯,好。”
阿瑶依谢昆所言,蹲在巨石后面安静等待。等呀,等呀,等呀等,等了许久,阿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太安静了点。
按照她哥的说法,妖怪被锁神箍锁住后会疼痛难忍,以至狂性大发,四处横行。如此剧烈的反应,不应该一点震荡和声音都没有。可是现在,周围这一切也太安静了,不像是有剧烈震荡的样子。
可是,如果锁神箍没能制住那妖怪,说明他非常强大。既然非常强大,阿瑶都蹲在巨石这里这么久了,他为什么没有追来呢?这不符合常理。
阿瑶皱眉,对谢昆说:“哥,有点奇怪。这里太安静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谢昆:“你是想……”
阿瑶:“嗯,我想回去看看。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
谢昆沉吟片刻,回道:“也好,你回去看看。不过你现在已经暴露,务必千万小心。”
阿瑶:“嗯。辟邪罗帕我披着呢,他伤不了我。”
谢昆:“好。”
辟邪罗帕可以代替主人抵挡外部攻击,最大可以抵挡住化神境修士的一击。也就是说,连谢昆的一击也可以挡住,一般寻常妖怪奈何不了阿瑶。
阿瑶披着辟邪罗帕潜回刚才遇到那妖怪的地方,在附近的水草丛中躲起来,透过缝隙观察当前的情景。
而这回,阿瑶终于看清了她闭着眼时感受到的光源——那是一对,耳环。
是的,没错,她刚才闭眼感受到的光,就是从耳环上发出的。
此刻,耳环的主人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看着,看着,肩膀微抖,忽然“哇”地一声,哭了。
阿瑶:“???”
阿瑶:“!!!”
这,这,什么情况?
他,哭了?!
在刚才逃跑时,阿瑶设想过很多场景,比如大妖追杀她,她与大妖厮杀,大妖发狂怒吼等等等等,可唯独,没有这一种。
阿瑶挠挠后脑勺,实在搞不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
她再凝神细看,那锁神箍确实卡在那妖怪脖子上。她默念口诀,尝试催动锁神箍。
可锁神箍似乎完全失去了作用,什么变化也没有,像小娃娃带的金项圈一样,纯粹变成了个摆设。
阿瑶困惑,这是他的伪装吗?
但是,他都是能镇得住锁神箍的大妖了,又何必在阿瑶这种小菜鸟面前伪装呢?直接冲过来把阿瑶剥皮拆骨,不是更加干脆利落吗?
碾压级别的绝对实力,用不着伪装这一招啊,阿瑶想不明白。
可也不能她想明白,那厢已经哭的天昏地暗了。
阿瑶被他哭得脑壳疼。她不是来正经捉妖的吗,怎么现在变成了大人欺负小孩子的场景了呢?事情发展的走向也突变得太奇怪了吧。
阿瑶真的被这哭声折磨得受不了了,竟然莫名地生出了一丢丢愧疚感。
唉,算了,如果这妖怪要杀她,刚才就可以。现在还是过去看看他吧。
阿瑶慢慢向妖怪走近。走了几步,感觉脚下凹凸不平,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珍珠。
阿瑶捡起来观察,没错,是货真价实的珍珠。
“啪嗒”,“啪嗒”,还有珍珠不断地滚到脚下。阿瑶顺着珍珠望去,珍珠的尽头,是那妖怪。
他坐在那里,身上和四周散落着大大小小无数的珍珠。而珍珠的来源,是他的眼。
这……
阿瑶第一次见什么是真正的“落泪成珠”。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瑶走到那人身前蹲下。那人抬头,阿瑶第一次看到他的正脸。
该怎么形容这张脸呢?
合适。
对,就是“合适”。
配得上河流,配得上清风。
若有旭日,他便是云霞;若有青山,他便是云海。
理所当然,天经地义,长在心坎里,生于天地间,恰恰合适,刚好合适。
合适到,不知不觉,阿瑶勾起了唇角,她语气轻柔地问道,“你为什么哭?”
妖怪听到她的问话,向她伸出手。
阿瑶捧着他的手查看,白皙的手掌上有大片大片的红痕与挫伤,外侧侧边缘处尤为严重,正在不断地冒血珠。
这伤应该是刚才阿瑶推他的时候,他向后摔倒所致。
阿瑶轻轻碰了碰伤口,那妖怪吃痛,向后缩去。
珍珠又从他的眼里大把大把地往下掉,跟不要钱似的。
呃,这么说来,好像还真的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