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那剧本里的路人乙

阿瑶坐在玄门大殿的主座上，俯看着台下的老头。
斑白潦草，满身血污，皱皱巴巴如一团废纸，不成样子。
她冷声说：“你从贲离那里拿走的东西，交出来。”
老头不说话。
阿瑶抬手，殿外扣押的玄门弟子倒下一片，涓涓流淌的鲜血汇成小流，一级一级漫过石阶。
老头看着狰狞交错的血流，颤抖如筛糠，可还是没有开口。
阿瑶让士兵把玄门的俘虏全部押上来，一排一排围着老头：“一碗茶一个，你不愿意说，我就把他们全杀光。”
那老头闭上眼，如此也不愿开口。
阿瑶飞身掐住老头，“那东西就那么重要吗？！”
“他不是说了只是来找我的吗？你不是他朋友吗？！”
“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为什么要杀他！！！”
“阿瑶！阿瑶你冷静下。”谢昆抱住阿瑶，让人先把老头带下去。
阿瑶嘶鸣如孤兽。
“没事了，还有我，还有我。”谢昆安慰阿瑶。
阿瑶抓紧谢昆衣袖，是啊，她还有哥哥，还有希望。
平复心情后，阿瑶去见程心。
程心只是被囚禁于她自己的居所，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沦为阶下囚。
程心见到阿瑶冷冷嗤笑：“我应该怎么称呼？妖王？尊主？”
阿瑶低着头不说话，一如那些年在玄一峰上聆听训诫时一般乖巧。
程心绷紧唇，继续道：“就算要死也要死个明白，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瑶交代了自己的身世和谢昆的来历，程心听罢久久忡楞。
一个水生子，一个人妖混血，一个天外来客，呵，呵呵呵，原来四人之中自己这个普普通通的修士才是异类，是无法与之同行的。
程心枯问：“那你想让我干什么？”
阿瑶：“说服他，让他把涅盘碎片交出来。”
程心：“如果我不呢？”
阿瑶走过来，蹲下身，伏下头抵在她膝首，“求你了，师姐。”
那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的妖主什么都没做，只如稚子般乞求——
“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师姐。”
程心：“……”俄而长叹，“好。”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盏茶的时间，或许是八年，程心自地牢里回来，拎着一颗人头。
她对阿瑶说：“他杀了你父亲，如今他女儿杀了他，也算罪有应得，报应不爽。这一宗，可否算扯平了？”
阿瑶胡乱地点着头，不敢看程心眼睛。
程心没有眼泪，她转而问谢昆：“你对我,从头到尾是否只有利用？”
谢昆：“抱歉。”
程心笑了。
她想起自己被种下焚心咒后，曾赌命写下阿瑶的身世，想保护玄门周全。
但等她写完后，焚心咒并没有发作。
她当时天真地以为谢昆对她有情，焚心咒之举只是单纯地吓吓她，并没有真的种下。
如今看来，根本不是啊。
谢昆是真的种下了焚心咒，一丝一毫都没有顾及她的意思啊。
程心又想起刚才与父亲的谈话，不禁宽慰庆幸。
幸好，幸好，在这场爱恨纠葛里，她只是从未参与，并非一厢情愿，并非多余。
于是她对谢昆说：“正好，我也从未喜欢你。”
她唤阿瑶：“阿瑶。”
阿瑶：“在。”
程心：“给人间留点血脉吧。”
阿瑶不明白她的意思，程心举剑刺入心窝。
阿瑶：“师姐！！！”
程心的意识漂浮着，回放起父亲与她说的话。
父亲说，她的心就是涅盘碎片。
她自出生时便五灵不通，五感不识，用凡间的话说，就是个痴呆儿。
本该在十二岁殒命，恰好贲离带来了涅盘。
父亲爱女心切，生得妄念，杀了贲离，抢走碎片，又融合几位归真境修士的灵识为她做了一颗心。
换句话说，她曾经在谢昆身上感受到的吸引，亲近，都是涅盘碎片对谢昆的感应。
是了，是了，她的心痛，纠结，嫉妒，自欺欺人，都是假的，都是涅盘碎片对谢昆的感应。
是了，是了，她从未喜欢过这个人。
这样想来，似乎就没那么难过了。
“师姐！师姐！！！”
她听到耳边阿瑶的痛哭，想起和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是什么促使她出手帮助了一群与她毫无干系的人呢？
啊，是眼睛，是那双在漫天黄蜂袭击下依然燃烧着光的眼睛。
她想摸摸那小丫头，告诉她，这世上的有些事情，即使你术法超绝也无力抵挡和改变，比如，恩怨与感情。
她想说不怪你，可她已没力气，说不了了。
“师姐！！！！！”
……
最后一块涅盘碎片也已经到手，阿瑶再次问谢昆：“真的能复活吗？真的能重生吗？”
谢昆“嗯，能。”
“好。”阿瑶把碎片交给谢昆。
谢昆飞往玄门炼丹炉，他要将五块碎片重新融合成完整的涅盘。
一只青鸟飞来，口中吐出阿诚的声音：“阿瑶，姑姑找到了灵脉的线索。”
“好，我马上回昆仑。”
阿瑶离开玄门大殿，殿外广场上一片嘈杂。
“你们不能动我，快放了我！你没听妖主答应了吗？留人间一点血脉！”
阿瑶闻声看去，一名修士正被两个妖族士兵押解着下去。
阿瑶：“怎么了？”
“尊主！”士兵跪地行礼。
“阿……尊主。”那修士本要叫“阿瑶”，随后改口叫了“尊主。”
阿瑶看着他堆满谄媚的肥脸，隐隐勾起一点记忆，“胖子？”
“唉，是是是。”胖子回答得顺溜，身子向前一点一点地挪动，像只毛虫。
阿瑶问：“你刚才说什么？留人间一点血脉？”
胖子不知阿瑶何意，抬眼讪笑。
“唰——”血线四溅。
阿瑶冷冷看着抽搐的尸体：“凭你，也配称血脉。”
……
阿瑶回到昆仑殿，章清和阿诚都在。
章清递给阿瑶一张地图，地图上有三个白点。
章清说：“我已在阿诚身上种下印记，到这三个地方，他自能感应到天地灵脉所在。你们去取便是。”
阿瑶：“谢谢姑姑。”
章清摇头不言。
阿瑶对阿诚说：“我们走吧。”
阿诚：“好。”
二人按照地图指引，来到第一处白点。
从天上落下，阿瑶意外地看着眼前。
“这是……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