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狐狸附身，你们一定是算错了！”
老媪颤巍巍跪着上前抓壮汉的裤脚。
壮汉一脸厌恶，抬脚朝老媪胸口踹去。
老媪被踢开，后颈撞在墙角，晕过去。
“老婆子！”老丈哀嚎着扑向墙角。
目光触到老媪头后流向脖颈的鲜血，壮汉有些心虚地喃喃：“死了？”
手持镰刀的清瘦男人上前一步拱火：“快把那妖怪抓了，耽误了时辰，我们一个也别想活！”
镰刀男眼中满是戾气。
壮汉听了他的话，立即收起那本就微薄的同情心，提起锄头朝余昭走来。
余昭此时正坐在床上，手中握着画稿用的针管笔，身上披着母亲给她的狐裘。
穿越了？
她记得今天是她的新画册《平安京风土人情攻略》发布的日子，她刚才还趴在工作台上赶稿……
现在这昏暗破败的一间茅草屋里挤了七八个人，穿衣打扮竟和她新出的画册很像……
壮汉靠过来，余昭慌慌张张跳下床，跑了两步，被捉住衣领，重重摔回床脚。
她转头，看到壮汉举起锄头，朝着她的头砸过来。
这一记下来，她必定活不成了！
余昭想躲，手脚却像被无形的镣铐缚住，动弹不得。
她闭上眼，放弃了挣扎。
锄头没有如期砸下。
余昭睁眼，看到老丈缠在壮汉身上。1
壮汉抓住老丈瘦弱的肩膀往墙上猛撞，老人咬着牙，双手死死箍住对方手臂，朝余昭喊：“丫头，快跑啊！”
余昭起身，半点不敢犹豫，朝窗口扑过去。
“她跳窗了，别让她跑了！”村民扛起工具追了出去。
余昭在窗外回头，看到老丈背后插着一把镰刀，刀刃大半陷入他皮肉里，血水从粗布麻衣上洇出来。
她再不敢多看，拼命朝黑暗中奔跑。
余昭慌乱中冲进一座破庙，看到墙角的干草堆上，躺着一个穿玄色粗布长衫的法师，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她上前推了推法师，轻喊了一声。
法师没有丝毫回应。
余昭推人的手一滞，发现他身体异常冰冷。
死了？
她把手指按在他脖颈上——还有心跳。
殿门被砸开。
“在这呢，都过来！”镰刀男高喊着冲进来。
他镰刀上还有未干的血渍，此时魔障一般，不待同伴赶来，直接抄起镰刀朝余昭冲去。
余昭翻身躲过，刀尖插进她身边的土地。
镰刀男一声低吼，拔刀又朝她挥去。
刀起刀落，余昭挣扎着后退，最后被逼进墙角。
她抬头，看到那村民眼中连一丝人性也没剩下，空洞的瞳仁里尽是狠戾。
他发出瘆人的笑，上前一步，高举镰刀，却没能砍下去。
他手臂被人钳住，镰刀被夺去丢在一边。
法师不知何时起身，面色惨白，目光却异常锐利。
他手腕一扭，四两拨千斤，单手将镰刀男掀翻在地，一记手刀朝后颈砍去，对方立刻瘫在地上，失去意识。
余昭看着眼前一幕，喘着粗气道：“谢……谢谢。”
法师抬眼看她，声音如山涧般清冷：“我不是帮你。”
余下的村民赶来，看到地上的同伴，喝道：“法师杀人了！”
几人气势汹汹举着工具围上来。
法师岿然不动，闭目念了一咒，几人无形间已被全数撂倒。
村民意识到远不是这法师的对手，纷纷爬起来朝破庙外逃去。
“你们两个等着！”壮汉临走前甩下一句狠话。
破庙恢复平静，除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村民，只剩下余昭跟法师两人。
余昭刚想开口，法师已转身往干草堆走去，走到一半，脚步一滞，跪下去。
“你没事吧？”
余昭上去扶他，发现对方脸色越发苍白，唇色泛黑。
“你……是不是中毒了？”余昭做了自认合理的推断。
法师冷冷瞥她一眼，视线扫到她耳后三寸的地方，倏地眉头倒竖，双目圆瞪。
“……你？！”
法师像着了魔，伸手扒开余昭的衣领，看到她后颈的印记，眯起眼，神色由震惊转为痛苦，最后竟笑了起来。
“你怎么了？”余昭有些怕了起来，想这人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法师抬手，一掌朝她脸上劈去。
余昭躲闪不及，吓得闭上眼，缩起脖子，等了一阵，再睁眼，法师已倒在她面前。
“哎？”
余昭怕他又像刚才一样突然发疯，先只敢拿脚踢了踢，见对方动也不动，这才蹲下去，手碰到那单薄的衣衫，发现他比刚进来的时候更冰冷了。
她把人艰难地挪到干草堆上，把狐裘解下来给他盖上，但收效甚微。
法师体内像有个无形的风洞，正一点点抽走他的热量。
继续下去，他会失温。
余昭绕着破庙转了几圈，绝望地发现这里除了散落的干草和一个腐朽的佛龛，什么工具也没有。
她把佛龛搬起来用力往墙上砸坏，挑了两根尖锐些的木棍，又捡了些干草放在木棍之间，开始钻木取火。
钻到两手抽筋，连个火星也没看到，余昭把干草抽出来，用手指捻了捻。
现在是初春，天气潮湿，干草上都覆了一层水汽，湿乎乎的，怎么可能钻得出火来。
余昭低声骂了一句，把木棍丢在一边，转身又去摸法师——体温更低了。
法师双目紧闭，身体不住颤抖，手臂开始发僵。
余昭握紧拳头，挣扎起来。
不管法师之前说了什么，他救了她的命，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
余昭心一横，脱了外衣，只留一件贴身的薄衫，钻进狐裘里，从背后抱住法师。
温热的气息在狐裘下扩散开，被环抱住的身躯终于一点点暖和起来。
等他体温恢复了，我就放手，然后守一夜。
余昭心中这样合计着，可架不住人已经虚脱，刚闭上眼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她被人用力推开，连着滚了几圈，腰砸在中柱上才停下来。
“哪个傻……”
余昭骂骂咧咧睁开眼，看清了破庙，才想起来自己穿越的事。
她赶紧闭了嘴，抬头看到法师正瞪着她，两颊泛红。
她揉着腰坐起来，强装镇定地笑道：“哟，你这气色比昨天好多了。”
法师垂眼看着那堆干草，耳根有些红，问：“昨晚是你……”
“是我救了你的命，算是抵了你昨晚救我的命，咱们两清了。”余昭摆摆手，佯装大度。
法师一言不发转身朝墙角走去。
余昭视线跟着他，愣住了，原本躺着村民的地方，此刻却是一只狸猫。
余昭心里有些发怵，磕磕巴巴问：“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一进门。”法师语气毫无波澜。
所以昨天他说不是帮她，是因为作为修行之人，降妖除魔是他的本份？
法师在狸猫身边蹲下，从腰间拿出一根精致的竹筒，手掌一挥，狸猫化作一缕青烟，飘进了竹筒里。
他盖上竹筒，拿起包袱，抬脚朝庙外走。
“哎，你去哪？”余昭抬高声音问。
法师停下，并未回头，只淡淡道：“你救了我，我且留你一命，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说罢，他轻轻转头，补了一句：“我一路向西，你若没有去处，就往东走。”
余昭指着法师的背后喝道：“喂，什么叫留我一命？你难道还想恩将仇报，杀了我不成？”
法师并未答话，也未停下脚步。
“你为什么想杀我？”余昭追问。
法师不再理会，人已经到了门口。
余昭急道：“不能把原因讲清楚吗，不然下次遇上，我死得不明不白的……”
法师径直出了破庙，消失在晨曦中。
“嘿，什么人呐，我救了你，你连声谢谢也不说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昭愤愤想着，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声。
“谁在那？！”她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看过去。
这破庙横竖不过四十平，仅有的一张佛龛也被她砸了，一眼望去空空荡荡，半个人影没有。
可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唉——”
又是一声叹气声传来。
这次离得更近了，仿佛就在她耳边吹气。
余昭吓得背后汗毛根根直竖。
她大骂一句跳起来，再环顾四周，在墙角看到了异常。
那里有两团时隐时现的白色火焰蹿动着，火焰约莫一人高，正不声不息朝她靠近。
她眯起眼，发现那火团里竟隐约浮现出两个人脸。
余昭倒抽一口冷气，掉头就跑。
出了院子，她抬头看了一眼朝阳，果断朝着相反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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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在一处废弃神社落脚。
他在本殿正中盘腿而坐，一张卦爻悬浮在面前，金色的丝弦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暗。
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以她耳下三寸五芒星符印为标，再遇见，务必在第一面当即斩杀，否则遭到反噬，死的就只能是你自己……”
那是阴阳师给他的叮嘱——这狐狸是你的死劫。
如今小狐狸再次出现，他却没能在重逢的第一面杀死她。
眼前卦象与最初阴阳师式盘上的已有所不同。
指向生机的那根主弦——断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