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你不走，我就不走

门外传来脚步声，法师抬手将卦爻抹去，平静等着那预料之中的身影出现。
余昭大步迈进殿里，笑着摆手：“嗨，好巧，这么快又见面了。”
巧吗？
法师不语，只盯着余昭。
余昭直接挨着法师坐下，拿手扇着风，道：“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跑了一整天，喉咙都冒烟了也没追上。”
法师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眼：“我说过，再遇上，我不会手下留情。”
余昭当然记得他的话，她只是觉得与其不明不白被庙里的鬼魂吓死，还不如被面前这帅法师杀死。
“我在先前那破庙里见到鬼了。”余昭说。
法师重新看向她：“鬼？”
余昭点头，转身面向法师，一只手随意搭在蜷起的膝盖上，绘声绘色把白天那两团鬼火的事说了一遍。
法师看着她两腿大开着坐没个坐相的样子，微微蹙眉。
“喂？想什么呢？睡着了？”
余昭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法师轻咳了一声，收回视线，道：“那不是鬼，是遗念火。”
“遗念火？”余昭问，“那是什么？”
“是死去的人的亡灵短暂存在的一种形态……”
法师声音沉稳，听他说话，总能让余昭莫名心安。
余昭痴笑了起来，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对方正皱眉看着她。
“啊？什么？”余昭心虚地问。
法师叹气，重复道：“你最近是否有亲人去世？”
余昭想了想，回：“有一对老人家，夫妻二人，昨天刚死……”
法师道：“应该是他们的亡灵，许是有什么遗言要讲。”
“是么……”余昭垂下眼，有些难过。
法师轻声提醒她：“你如果后悔，现在回去，或许他们还等在那庙里。”
余昭立即摇头：“我才不回去，你想趁机甩掉我吧？我好不容易才追上你的，绝不能再让你跑了。”
法师皱眉看她：“我说了，再见面……”
余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打断他：“你不会杀我的，我从你眼里能看出来，你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你确定自己无辜？”法师反问。
“不是么？”余昭探身朝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那你说说，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法师视线在她耳后三寸处一扫而过，无奈摇头，拿起佩刀和包袱，朝门外去了。
“你去哪？我也去！”余昭赶紧跟着站起来。
法师停下来，转头看她，那眼神像在说：你看不出来我是想摆脱你吗？
余昭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可她孤零零一个人穿来这个尽是妖怪的鬼地方，如果不是遇上这法师，她活不过昨天晚上。
放在以前，知道对方不喜欢她，她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的。
可现在，为了活命，她什么都豁出去了。
余昭硬着头皮跟上去，刚走了两步，就撞在了突然停住的法师背上。
“哎——唔？”
她刚想说话，被法师捂住嘴。
他拿眼神指了门外，余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窗外一团黑影靠过来。
“那是什么？”余昭压低声音问他。
法师摇头。
这黑雾戾气很重，明显比前一晚的狸猫要棘手得多。
他放下包袱佩刀，盘腿坐下，十指交握在门窗上结了一印。
接连不断的撞击声从门外传来，一下比一下更重，门锁发出清脆声响，窗外倏地狂风大作，窗棱和桌椅吱呀响。
法师定定坐在殿中，低声诵经，他坐姿如钟，可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余昭想到他前一晚虚弱的样子，想他身上的毒应该还没解，会不会扛不住？
她想帮他，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法师身体开始颤抖，低声说：“结界快封不住了。”
余昭抬头，看到头顶的空间开始扭曲，门窗缝隙里有黑烟渗进来。
法师抬手，微微蜷曲五指，像在转动一个无形的阀门开关。
余昭身后随着他手掌的转动多出一个黑色圆形通道。
“你从那出去，一路向前，有多远逃多远。”法师语气依旧沉稳。
余昭有些僵硬地走到结界入口，犹豫着回头看他。
法师知道简单的诵经结印已经无法控制住门后的妖物，必须用符咒。
但他现在没办法……
砰——
一声巨响，门锁被直接挣开，从门缝处伸进一只黑色巨爪。
只能最后一搏了。
“走！”法师见余昭不动，低喝道，“再晚来不及了。”
“你和我一起走。”余昭说。
法师摇头：“我不会有事，你快走。”
说罢，他从腰间取出一张黄纸，手指幻化成笔墨，在纸上画了起来。
余昭注意到他右手颤抖得厉害，笔画落在纸上歪歪扭扭，不成形。
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愤然将纸攥成一团丢开了。
这还是余昭第一次见他动怒。
他右手有伤，根本没办法画出那么细致的符文。
余昭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边蹲下来，伸出手道：“把纸给我。”
法师看着她，一时愣住。
余昭又说：“那是符纸吧？给我，我帮你画。”
“你……怎么还不走？”他唇色泛白，轻声问她。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的。”余昭正色道，“别婆婆妈妈的了，赶紧把符纸给我。”
门已被彻底打开，黑色的浓雾幻化的怪物如一团浆液倾注进来，紧贴在结界外层，于穹顶上越压越厚。
法师妥协，从腰间取出一张崭新的黄纸交到余昭手上，轻声说：“你一笔一笔跟着我画。”
说罢，他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尖在空中划过，浅淡的光芒流出，形成一道好看的弧线。
余昭从兜里掏出那根从原来世界带来的针管笔，认真看着法师的笔触。
“静心凝神，摒除一切杂念！”法师叮嘱。
余昭知道画符的过程对施咒非常关键，她郑重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在符纸上画下第一笔。
黑雾持续压过来，透明的结界承受不住巨大的重压，开始出现丝丝裂纹。
法师默默咬牙撑住，耐心地等着余昭画符。
咔嚓一声脆响，结界的一角破裂，浓雾如滴入水中的一团墨，从裂口散进来，在结界内重新形成一个有着尖牙利爪的独眼怪物。
法师握住腰间佩刀，与对方对峙。
被他握住的那把刀被破布层层包裹住，此时剧烈晃动着，想要自行挣脱出来，却被法师死死压制住。
他看了眼旁边认真画符的余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