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昭斜睨了他一阵,这才又开口:“鬼若,你也看到了,用了我画的符,你轻松就能把这么厉害的妖怪给降伏了,可谓是事半功倍。我觉得……咱俩挺搭的,是吧?”
鬼若咳起来。
余昭上去帮他顺背,又说:“怎么还咳起来了呢?我说正经的,你也别把我交给你那京都的朋友了,就把我带在你身边,用我画的符,你一路上降妖除魔,可以省去不少力气吧?你说呢?”
鬼若垂着眼,一言不发。
余昭等了一阵,确信自己是又被拒绝了,长长叹口气,重新坐回凳子上,盯着火盆开始发呆。
鬼若见她半天不言语,破天荒主动开了口:“刚才你往佃户身上贴的什么符?”
“啊——你看到了?”余昭瞬间恢复了活力,又重新凑上去,咧嘴笑着说,“我之前被村民打伤了背,你不是给了我一道止痛符吗?你说是你提前画好的,已经施了咒,直接贴上就能用。我一直留着没舍得用,刚才索性赏给那佃户了。”
“止痛符给佃户做什么?”鬼若问。
余昭神秘兮兮朝鬼若靠过去,道:“我加了两笔,把乾向和坤向对调,再放在他胸口,那止痛符如今已经变成了钻心咒。”
鬼若抬眼看着余昭,神色变得晦涩起来。
难怪看那佃户离开的时候弓着背一路呻|吟,竟是因为心口疼……
改符换咒……绝非易事。
稍有不慎,极有可能会伤及换咒之人,轻则伤残,重则性命不保。
他认识的这许多人里,除了余昭,只有一人可以做到改了符箓自身却丝毫不受影响。
这小丫头……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余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揉了揉后颈,问:“怎么了?因为我改了你的符,你不高兴了吗?我不知道你那符不能改……我自己又不会施咒又没有法术,不改你的旧符,也没别的办法了……”
“你怎么知道要动乾坤两向?”鬼若问。
余昭回道:“哦,你之前不是教过我山阳符和水阴符的画法,那两道符的属性截然相反,实际符文上看却极为相似,只乾坤两向是反的。我触类旁通,用在了止痛符上,其实也就是试着玩玩……反正那佃户肯定是打入死牢了,是痛是痒,也无所谓了吧?”
见鬼若脸色依然不好,余昭小心翼翼问:“你真的不高兴了?”
见他还是不说话,余昭服软道:“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气不过,那佃户实在不是个东西,竟然连自己的骨肉都下得去手,简直畜生不如,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恶人比恶鬼更多,没必要把符咒浪费在这种人身上。”鬼若话语中透着冷清。
“哦……”余昭有些怏怏地回他。
一阵沉默之后,鬼若再次开口,叫了她的名字:“余昭。”
“啊?”余昭清亮地应一声,提着肩膀,睁圆了一双眼看他。
不管什么时候,鬼若叫她,她心头就像铺了层光,明朗许多。
鬼若神情肃穆地说:“改符换咒、修卦更爻,这些是阴阳五行里的大忌,会伤到你自己的,以后不要再做了。”
余昭肩膀轻轻坍下来,垂着眼应:“哦……知道了。”
鬼若看她精神不好,道:“困了就回房睡吧。”
余昭摆摆手:“我不去,我守着你,万一你又跟上次在破庙那样晕过去呢。”
余昭总把破庙那晚的事挂在嘴上,让鬼若很不自在,就又喊她:“余昭。”
余昭喜欢听鬼若叫他,多少次都不嫌多,只仰着头不厌其烦地答应着:“啊——”
鬼若垂眸,淡淡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余昭一双桃花眼忽闪忽闪地眨着:“我没说你脆弱,你一点也不脆弱,你是我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最厉害的人了。”
鬼若轻笑摇头:“去休息吧。”
余昭摆摆手:“不去!”
“……”鬼若最终让步,说:“你如果害怕,可以歇在我这里。”
余昭眼睛一亮:“真的?”
余昭可不和他客气,真的就去床上把被褥一卷抱到他椅边地上铺开,和衣睡了上去。
“……”鬼若垂眸觎着她,“睡在我边上做什么?”
余昭:“我说了要守着你,万一你出事了,我好马上救你。”
到底是为了能马上救我,还是自己害怕?
鬼若无奈摇头,不再去管她。
他从腰间重新拿出一道止痛符递给她:“把这个用了。”
余昭接了符,又想藏起来。
“现在就用。”鬼若冰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噢……”余昭无奈将符贴在背上,一股暖意涌上来,之前的疼痛迅速消散。
“上次的止痛符,为什么不用,藏那么久做什么?”鬼若问她。
“我……我就是想留着做个纪念,反正我背上的伤用不用符早晚也会自己好的。”余昭回。
“一张纸罢了,纪念什么。”鬼若不解。
“那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余昭声音很小。
鬼若不语,昏黄的灯光下,一双漆黑的眼眸里却似有星河流转。
第二天一早,惠智大师如约来到佃户家中,带齐了超度用的法器。
众人聚在厅堂。
昨晚的事惠智已经听说,心中对鬼若又多了几分佩服,看着他问:“大人需要我超度的是何人?”
“产女。”
鬼若简单一句话,惠智已经明了,他点头道:“已经招来了吗?”
鬼若点头,一抬手,身后门外一个白衣白裤的长发女人飘了进来。
厅堂里的几个仆妇看到女鬼进来,大半都吓得跑开了,留下的也都聚在一块,低着头不敢朝产女的方向看。
余昭躲在鬼若身后,探头朝产女的方向看去。
那女人脸被头发遮住,看不清长相,只隐约看出来面如墙灰,身下有一片染红的血渍。
她来到惠智和鬼若面前,开口道:“我可以见见我的孩子吗?”
她话音未落,房梁上那四颗头的小鬼跳了下来。
这下屋子里所剩无几的仆妇也吓破了胆,纷纷逃开了。
只留下惠智、鬼若和余昭三人。
小鬼来到产女面前,颤巍巍喊:“娘亲,娘亲你怎么才来,我们好想你。”
纤细的孩童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却怕母亲担心,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产女苍白的脸上两道血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