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头先朝着鬼若行了一礼,这才转向佃户呵道:“你手上有多少命案自己不知道吗?还不快随我回去认罪伏法!”
佃户脸色惨白,大喊着:“你胡说!我是冤枉的,你们没有证据怎么能乱抓人!冤枉啊!”
捕头哪肯和他废话,手一挥,命手下的人赶紧把人拖走,别杵在这碍眼。
余昭在佃户被带出去之前追上去,拍了拍他胸脯,低声说了句“好自为之”,顺手把一张符纸贴在了他胸口。
捕头最后离开前向鬼若道:“我的人在外头候着,这屋里剩下的事不归我们衙门管了,但大人有任何吩咐,都只管叫一声便是。”
鬼若诚心回道:“有劳。”
捕头离开前特地将门从外头扣紧。
屋里除了两位尚未苏醒的老人,只剩下鬼若余昭,和抱着幼子的张徐氏。
张徐氏先开了口:“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她看起来很累,对刚才自己丈夫被抓走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孽障,到现在还不肯显出原形吗?”鬼若缓缓开口。
张徐氏脚步一滞,冷哼一声,道:“妾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鬼若耐心道:“真正的张徐氏,在三年前就死于小产,你在那时候便用了借尸还魂之法,套了她的皮混进张家。”
张徐氏转身,看向鬼若,说话的语调与之前判若两人:“如果我三年前就有问题,有什么理由拖到现在才作乱?”
鬼若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指着她怀中的婴儿。
张徐氏瞬间如被人戳了软肋,面目狰狞起来,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吼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鬼若神色平静:“我说了什么?”
他什么话也没说,她自己先露出尾巴来。
张徐氏苦笑起来,再不想争辩什么。
鬼若替她把话说完:“你这怀中的婴儿,根本不是和佃户所生,只怕他父亲和你一样是妖?”
张徐氏瞪着鬼若,青筋爆出,双目充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鬼若继续道:“这家中二老想必是撞见了你与那妖怪奸夫幽会,你为了灭口,才出的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徐氏再无从辩驳,仰天长笑起来。
她的身体逐渐膨胀,那副人形皮囊最终包裹不住,炸裂开来,血肉溅了一地。
里头一只足有两人高的花斑狸猫现了身。
狸猫一声尖啸,朝鬼若扑上来。
鬼若从胸前掏出那道余昭画好的符纸,快速念诵之后,一跃将符纸按在狸猫头顶。
狸猫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声音之大,数里之外可闻。
顷刻间,眼前的庞然巨兽化作了一滩浓黑的血水。
余昭惊魂未定地问:“这……这就结束了?”
余昭:“鬼若,你这几天是不是……功力大涨?我以为这次这狸猫是比上次的独眼黑坊主更难对付的妖怪呢,居然就这么一招毙命了?”
鬼若看向余昭:“不是我,是你的符。”
余昭想到刚才鬼若从胸前掏出来的那张满是褶皱的符纸,一脸坏笑:“那是之前我在废庵堂画的那道符?我不是记得我扔了吗?你从垃圾桶给翻出来了?”
鬼若脸色有点黑,不去理会她的话,上前去将那摊血水收进竹筒里,挂回腰间。
余昭见状立刻收敛了笑意,上前扶住他问:“又要炼化吗?我出去问问有没有火炉之类的东西可以搬来。”
一屋的仆妇和一队官兵都守在门外。
那捕头如约带着人守在院子里,刚才屋内发出震慑人心魄的巨响也不曾破门进去。
现在看到两人出来,慌忙迎上去问:“怎么样?妖怪处理了吗?可有人受伤?”
“都处理干净了,无人受伤。”鬼若简单答了。
捕头向鬼若行礼,再三谢过,领着人离开了。
领头的仆从待到衙门的人全撤了,这才敢上来问:“大人,我们老爷夫人可还有救?”
那仆从脸上还挂着泪,身后跪了一地的仆妇也都无声地抽噎着,家里出了这样的变故,佃户已经被收押了,年轻的主妇竟是狸猫附身,如今可以倚靠的只剩了家中二老。
鬼若点头道:“二老已经没事,随时可能醒过来,最好安排人时刻守着。”
仆妇对鬼若的话是深信不疑的,闻言都松了口气,有的咚咚磕着头谢老天保佑,有的冲进屋里去看二老的情况。
余昭抓住其中一个问有没有可以取火的工具搬去鬼若房中。
“有有有,我这就去把火盆搬过去。”那小厮说着就往厨房去了。
两位老人在当晚就醒了过来,所有的仆妇们都围着二老忙得团团转。
没有人再理会客房里的鬼若和余昭二人。
余昭坐在火盆边的小凳子上,蜷着一双腿,拿火钳拨弄着炭火,一只手托着腮,气鼓鼓地。
“这帮人真是忘恩负义啊,你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也没个人过来看一眼,不说端茶送水吧,连声谢谢也没有的。刚才有那功夫磕头感谢老天爷,不如感谢一下面前这位救命恩人呢。”
鬼若盘腿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听余昭念叨了一晚上,眉眼清冷,只唇角始终保持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并不搭话。
余昭见他一直不说话,扭头看过去,发现他脸色不太好,自顾自道:“看来这次这狸猫确实比上次那独眼黑坊主厉害不少。上次炼化黑坊主,我见你脸色都没怎么变,今天脸色这么差……”
“可上次收那黑坊主很花了些力气,今天这个就一招就没了,连带着把她怀里那只小妖怪也给解决了……”
余昭想到刚才鬼若说的是符纸帮了忙,脸上就写满了得意,笑着说:“鬼若,真的是因为用了我的符,你才变得那么厉害的?”
“嗯。”鬼大法师终于开口。
虽然只有简简单单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一个字,但余昭是个给点火星马上可以自燃的人,刚才鬼若一言不发她都能喋喋不休讲半天,现在肯回她一句,她直接双腿跷上凳子,转过身看着鬼若,把头搁在两膝之间,高高举起火钳,刚准备开始自己的高谈阔论,却被鬼若抢了先。
“坐好,当心摔在火盆里。”鬼若眼皮也不抬一下地道。
“……哦。”余昭讪讪然放下腿,刚才长篇大论的热情被浇去大半,嘟囔道,“你不是在闭目打坐么,闭着眼还能看到我坐成什么样?”
鬼若重新变回冰冷的石像,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