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月下

余昭扯了扯嘴角，没理会他，转身去推院门，手触到门环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推力弹开，朝后摔在地上。
她揉着腰爬起来，退后两步，仰头看过去，这才意识到紫宸殿正被一张透明的穹顶笼罩住。
晴明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故意拖长了音调叹息一声，以一个夸张地幅度摇着头，高举起酒壶喝了一口。
余昭憋着口气，来到凉亭下，愤然俯视着晴明，说：“帮我解了那结界，我要离开。”
晴明耸耸肩，道：“不是我布的，我可解不开。”
余昭冷笑一声，挑着眉说：“堂堂阴阳寮长官，连个小小的结界也解不开，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晴明一点不吃余昭激将的这套说法，又缓缓啜了口酒，满不在乎地说：“没办法，谁让这结界是你男人布的，他这方面功力在我之上，我就是解不开，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余昭轻蹙着眉头，想到鬼若，神色落寞。
鬼若早就知道她会趁夜深了悄悄离开，才会早早布下这结界吧。
晴明见她这样，揶揄道：“怎么？小两口吵架了？”
余昭有些不悦地看着他，懒得接他的话，只说：“帮我离开这吧，传送结界或者符咒之类的，我知道你总有办法的。”
晴明摇头，直白回给她一个字：“不。”
余昭满脸不解：“为什么？之前不是你要求我离开的吗？现在如你所愿，我自己想走，不是正合了你的意？”
晴明撑着手肘斜躺下来，手上的玉酒壶放在曲起的膝头晃了晃，斜睨着余昭说：“你不要这么天真行吗？先前对的时机让你走你不走，现在时机过了，想走，没那么容易了。”
余昭觉得眼前这位玉面桃花长相隽美的男人真的非常不可理喻，不甘示弱回怼：“你不要这么幼稚行吗？先前我不想走你偏要赶我，现在我愿意走了你又出尔反尔，什么时机？怕不是你自己胡诌的借口吧？”
晴明眯缝着眼瞥着余昭，冷哼一声，摆手随意说了句“随你怎么想”，便再不肯和她多说一个字。
余昭又旁敲侧击了几次，都没能让他再开口。
她身上旧伤又添新伤，本来就有些虚弱，站得久了，心口又开始疼起来，一阵眩晕，脚下虚浮。
见她摇晃着快要站不稳的样子，晴明抬手指着她身后，道：“没长腿还是没长眼？累了不会坐下吗，非要硬撑着站在那？”
余昭瞪他，回怼道：“你没爹教还是没娘养？讲话不会客气些吗？”
晴明抬高音量“诶”一声，腆着脸道：“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就是从小没了爹妈的，你爱坐不坐，反正又碍不着我什么。”
余昭闻言一时愣住。
她就是逞口舌之快，没想到会戳到对方这样的过往，慌忙垂了眼，小心翼翼说：“对不起……”
晴明“啧”一声，撇着嘴不耐道：“别、千万别跟我来这套，你还是刚才那副欠抽的样子比较好，我最怕别人在我面前婆婆妈妈的了。”
虽听晴明这样说，余昭终究觉得自己理亏，便不言语，规规矩矩在他旁边坐下来。
余昭看着晴明，晴明看着月亮，静默了许久。
还是余昭先沉不住气，又问：“你真的不能……”
“不能。”晴明不待她把话说完，回得坚决。
余昭叹息一声，明白今晚想要绕开鬼若离开紫宸殿怕是办不到了，泄气地躺下来，索性和晴明一起看月亮。
晴明见状低笑一声，抬手将玉酒壶递给她，问：“喝吗？”
余昭朝那晶莹剔透的壶身瞥一眼，说：“你都对嘴喝过了……”
晴明嗤笑一声，嘀咕了句“穷讲究”，长袖一挥，崭新的一壶清酒便被送到了余昭面前。
余昭接下酒，道了声谢，猛灌了两口。
晴明轻笑摇头：“你慢些喝，这酒后劲很足。”
余昭觊他一眼，说：“不要小看我”，又问，“你为什么这么晚了一个人坐在这院子里喝酒？”
其实不过是对饮时无聊的闲扯罢了，余昭这问题问出来，也没指望晴明会真的答他。
可没料到，晴明却扬起下颌，将视线重新放回那一轮满月上，说：“我在等一个人。”
余昭微微撑起身子，来了兴趣：“哦？什么人？”
“一个朋友。”晴明简短道。
“你们约了今晚见面？”余昭顺理成章地想。
晴明却轻轻摇头，不言语。
“没约好？那你怎么知道他会来？”余昭又问。
晴明挑起唇角，短促地笑了笑，他长相太妖艳，难辨雌雄，也看不出年龄，那样浅淡的笑容，撒上一层月光，是很勾人的风景。
“猜的。”
余昭听到他用很轻的声音说着，像是呓语一般。
余昭倒是没见过晴明这副模样，忍不住提醒：“他会不会来，你拿式盘算一算不就知道了？”
晴明摇头：“算不出。”
“还有你安倍晴明算不出的事？”余昭半开着玩笑。
晴明却苦笑道：“我算不出的事可多了，比如你，我如果一早算出来鬼若终究要跟你走到一起，那就该从一开始就把你揪出来杀了，以绝后患。”
余昭冷哼一声，说：“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也不晚。”
晴明笑出了声，摇头说：“晚了，现在杀不杀你，都晚了。”
余昭不懂：“什么晚了？”
“你们两个的命格。”晴明回她。
“我跟鬼若？我们的命格怎么了？”余昭追问。
晴明却不肯再答，只说：“日后你自然会知道。”
余昭叹着气，送了口酒，由着那一股辛辣的感觉淌过喉咙，然后说：“你又犯病了。”
晴明转头看她：“我什么病？”
“喜欢打哑谜玩神秘的臭毛病。”余昭想也不想回。
晴明哈哈笑了两声，说：“今天我心情好，便帮你一把吧。说说看，你跟鬼若，因为什么事吵嘴了，闹得半夜要逃走？”
余昭认真看着晴明，见他目光真挚，心中便软下来。
她真的很孤独，来到这个世界，除了鬼若，没有一个可以吐露心思的人，也没有交到朋友。
晴明虽然嘴上不饶人，可人却不坏，而且对她和鬼若的事非常了解，或许，真的可以和他聊聊。
这样思忖着，余昭便开了口：“你说得对，我留在鬼若身边，只会害了他，我一直在给他添乱。我能感觉到，他现在开始厌倦了，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应该已经后悔留下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