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我想离开

鬼若看着余昭泛红的眼眶，那一双眸子里此刻氤氲着一层水汽，满腹的委屈却依然倔强地与他对视。
他心中软下来，松开手，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
他许久吐出一个字，欲言又止。
余昭用力眨眨眼，把泪水收回去，朝他咧开嘴笑着，轻摇着手中的符纸，凑到他面前，揣着小心说：“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来的这封刀符呢，你不想试试看吗？”
鬼若却依旧没有给出余昭期待中的回应，他垂着眼，淡淡道：“余昭，你不必——”
“不必什么？”
余昭打断他，像是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又害怕他真的说出来，她便只剩下失望和难堪了。
她收回符纸，不再去看鬼若，转身四顾看去，找到被鬼若随意放在椅边的秋田刀。
那纤长的刀身此刻被层层破布包裹得严实，里面究竟什么模样，余昭从未见过。
她上前一步，说：“按照藏书阁的记载，这封刀符有刀鞘的作用，将符咒下在刀上，它便伤不到我……”
她喃喃说着，将手中符纸送出去，想要直接贴在刀柄上。
符纸靠近时，她隐约注意到秋田刀的刀身泛起时明时暗的幽蓝色光芒，似呼吸般。
鬼若见状惊慌起身，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她手臂往后拖拽，将她和那刀强行分开。
余昭胸前的伤口正隐隐作痛，加上刚才被藤原一行人折腾得精疲力竭，此时被鬼若突然用力拖拽，脚下不稳，朝后栽倒下去。
她下意识松了手中的符纸，双手在空中划了两下，想要扶着什么重新稳住重心，却发现四周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慌乱中，她被鬼若揽着腰托起来。
余昭抬手抓住他手臂，愣怔望着他。
鬼若盯着她的脸，冷声问：“为什么这样虚弱？你在飞云阁究竟做了什么？”
余昭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茫然转头，口中念叨着：“我的符呢？”
她视线扫过身后，发现那符纸竟被她不偏不倚扔在了脚边的炭火盆里，边缘已经被点燃，泛起橘黄的火光。
她嘴里喊着，一把推开鬼若，扑到炭盆边上，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捞那被火苗包裹住的符纸。
鬼若心疼地喊着，上前一把拉住她双手，翻开来，发现掌心的皮肤已经灼伤，血水顺着手掌流过手腕，又从手肘落下，砸在地上。
“你做什么？”鬼若抬高了音量训斥道，“一张符罢了，烧了就烧了，何必……”
他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对上余昭的目光，发现她已经满脸的泪水，怔怔回望着他。
她唇角翕翕，许久才说：“封刀符烧了……怎么办呢？”
说罢又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鬼若，喃喃道：“没关系，我还可以去平等院求，总能再求到的。”
她扯了扯唇角，想摆出个坦然的笑来，却发现心里堵得慌，喉头发紧，简单的一个笑变得异常艰难。
鬼若看着她，心疼道：“你怎么那么傻？那封刀符我早用过了，秋田刀刀柄上每一处纹路里都被我下过这道符咒了，秋田太刀的灵力过于强盛，封刀符根本压制不住的。”
“是么……”
余昭挣扎着将双手从鬼若手中挣脱出来，望着地上已经被烧成灰烬的符纸，无力地笑起来，哑着嗓子说：“我就是很笨啊，总是给你添乱，自作聪明以为在帮你，其实每次都让你为难，像个跳梁小丑，不断做着哗众取宠的事，徒劳无功……”
她蹲下来，直勾勾盯着地上的灰烬，泪珠沿着下巴不断滴下来，将那灰烬化作一团污浊不堪的泥水。
她心口疼。
仔细分辨，才发现不是取血的伤口在疼，是更里面的地方。
无声无息地疼，渐渐让她窒息。
鬼若看着她团成小小一团蹲在地上的背影，如鲠在喉，低声喊她：“余昭……不要这样想自己。”
余昭肩头轻轻颤抖着，克制地低声抽噎。
她很害怕，穿越过来之后，头一次这么害怕。
不是遇到鬼怪的那种短促的惊惧，是从心底透上来的浓重的长久的恐惧。
两人僵持着。
余昭盯着那团符纸化作的污泥，鬼若则静静看着她。
许久之后，鬼若开口：“我帮你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他说着，靠近过来，在余昭身边蹲下来，取出一道符纸，一化为二，然后伸出手，示意余昭把手递给他。
余昭摊开手掌，抬头看他，说：“鬼若，我想离开。”
鬼若茫然抬头，看着她顿了顿，然后点头，垂下眼，将她的手小心拉到自己胸前，把疗愈符下进去，然后说：“好，想去哪？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
“鬼若，”余昭打断他，简单几个字，却说得异常艰难，“我想……离开你。”
鬼若蓦然抬眸，看着余昭的眼睛，静默许久，像是想要分辨她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他分明在余昭眼中看到的是万分的认真，却骗自己那都不是真的，只茫然笑道：“不要意气用事。”
余昭垂眸，低声道：“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鬼若认真处理完余昭掌心的烧伤，这才用平静而笃定的语气说：“我不会放你走的，这是你要求的，是我答应你的。”
余昭摇头：“我收回之前的话。”
鬼若失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
“鬼若……”
“好了，”鬼若不愿再听她多说，起身道，“饿了吗？我让梅女准备吃的。”
那一晚，两人像之前一样坐在一处用餐。
余昭出奇地沉默，鬼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讲着白天去御所的事，余昭只偶尔点点头，再没多的回应。
直到夜深了，余昭确定守在外间的鬼若没了动静，这才从里间的窗口翻出去，朝院门外去。
手刚要触到门环，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碰那扇门。”
余昭转头，循声望去，见晴明正以美人躺的姿势倚靠在庭院正中的凉亭长椅上，手中提着玉酒壶，朝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