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天降异象

余昭抬头，四顾望去，周围漆黑一片，找不到那摄心的声音来源。
但她能猜到讲话的是谁。
被这样强大的压迫感包裹着，若是放在从前，胆小的余昭可能已经颤巍巍讲出迎合对方的话来，甚或直接哭出来。
可此刻，余昭沉默半晌，竟是勾起挂着血丝的苍白唇角，露出个浅淡的笑来。
能来这个地方，能听到对方的呵斥，说明她离成功不远了。
她看不到深渊，深渊却死死凝视着她，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部神情，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在看到她那带着挑衅的笑时，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孽障！到此刻依然执迷不悟吗？！”
那声音似千斤坠，击打在她心头，强烈的窒息感倏然将她裹挟。
余昭并不理会那声音，她此刻全部注意力都被面前的法阵吸引着，一双眼死死盯着指尖那马上就要封闭的一线生机。
不管她此时身在何处，既然她篡改的命格还在脚下，那她就不能停下。
余昭强忍下四肢百骸不断涌出来的钻心痛楚，艰难地伸手在腰间摸索着，寻找可以用来画符的工具。
深渊传来刺耳笑声。
“你既已被传至此处，又怎么可能还有修卦更爻的工具，莫要痴心妄想！”
“除了你的这副身体、你的灵力、和你的这张法阵，你此刻什么也没有。”
“若是从前，或许你可以拿灵力试试，可现下你灵力枯竭，只剩了最后一丝维系生命，绝不可能能将那生弦补齐，你待如何？”
余昭缓缓抬眸，朝深渊深深望一眼，嘴角的笑意更甚了些。
她在心中暗暗感谢这位看不见的神祇。
“谢我什么？”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满是困惑。
余昭微微一怔，对方竟是可以读到她的心思。
那倒可以省去她不少麻烦，毕竟她声带早已被风火灼伤，每讲出一个字都针刺般地痛。
余昭想要感谢的，是神祇的提醒。
提醒她她还有灵力可以用。
她体内快要枯竭的灵力当然无法补全那法阵上的生弦，可那灵力拿来做另一件事，却是足够的。
余昭唇角含笑，高高举起手臂，将体内剩下的全部灵力尽数积攒到手中，化掌为爪，朝着自己胸口用力掏去。
“你——？！”
深渊中的那道声音头一次显出慌乱来。
余昭已经剖开了自己前胸，心口的猩红血水从那剖开的皮肉中汩汩流下。
她片刻不敢停下，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的意识，将满手的心口血朝那生弦上剩下的短短一段缺口上补去。
“大胆妄为！”
深渊高喝着，一道惊雷劈下，朝着余昭染血的手臂斩去，竟是要生生将她右手砍断。
余昭右手按在那生弦缺口上，丝毫不曾退却，左手手臂本能抬起，想要格挡住那道惊雷。
幽深的雷电光芒闪过，不偏不倚正打在余昭腕上那红珠手串上。
手串应声而落，血红的珠子滚落一地，尽数碎开来。
与那红珠手串一同被碾碎的，是冥冥之中始终牵扯在带着紫气光芒的命格和九尾白狐命格之间的那条姻缘红线。
平安京御所上空，一条以帝王之气幻化的庞大玄青长龙腾空而起，长啸刺破夜空，声音响彻云霄。
那玄青长龙以龙根化形，因感受到姻缘线断裂，本能要向危险处而去，冲破天人之界，只为救主。
晴明始终守在杀生石畔，在听到平安京那声嘶鸣时便已一跃而起，待到看到远空腾起的那条玄青长龙的巨型身影，他立刻双手掐诀，将那杀生石裹挟的白狐元灵送至万丈高空。
“去——！”
晴明低喝一声，声音沉稳有力。
杀生石带着元灵应声而去，正正嵌入玄青长龙眉心。
长龙带着白狐元灵，直抵天人交界的虚无之地。
长龙绕着跪伏在法阵中央浑身是血的那瘦小身躯盘旋数周，将元灵交予她。
余昭感觉到元灵归于体内，她心中充实下来，双眼微闭，由着那元灵朝着她双手灌注下去。
沾满心口血的手指因白狐元灵注入而散射着缕缕银光，将这漆黑深渊照亮。
余昭毫不犹豫将手覆在那生弦缺口之上，将其抚平。
“孽障！”
深渊高声狂吼，为时已晚。
鬼若的命格卦爻已被白狐修改，死劫被抹去，生机被重新补上。
自蛮荒以来，头一次，有人界生灵篡改命格成功，三界顿时齐现异象，四海神祇为之一震。
余昭感觉到四周漆黑散去，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明起来。
她眯起眼，看清自己回到了杀生石畔，只是那雪白的石壁已然不在。
晴明依旧守在石畔，一袭白衣，身姿笔挺，定定望着余昭。
“余昭，你成功了。”
晴明的声音不大，却似带着万千重量，打在余昭心头，让她悬着的一颗心落袋为安。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自己修改的那张法阵望过去。
那法阵之上，风声骤起，一清冷玄衣身形缓缓显现，逐渐由残影凝聚成实体。
她看到法师隽美面容一点点染上血色，紧闭的双眸逐渐睁开。
余昭喃喃唤他一声，抬起满是血水的手，想要最后再碰一碰那张脸，将那面容烙进心底。
鬼若逐渐恢复神识，看清眼前人，顷刻红了眼。
鬼若心痛如绞，扑上前去要握住余昭伸出的那只手，却在双手刚要触到她时，眼睁睁看着面前瘦小的身影化为乌有。
余昭再次醒过来时，眼前浮现的，是那间熟悉的逼仄工作室。
她本能地想要抬手捂住心口，发现手臂被睡麻了，抬不起来。
余昭眉头拧住，撑着身体坐起来，转头看到那青纸行灯依然静静摆在桌上，只是内里的鱼油灯芯已然熄灭。
“我……回来了？”
余昭喃喃问了一句，嗓子沙哑得厉害。
她清了清嗓子，扭头朝着紧闭的房门喊过去。
“妈——！”
隔着一扇门，母亲的声音清晰地从客厅传来：“哎！还憋在屋里干嘛？赶紧出来切蛋糕，我跟你爸还等着呢！”
余昭眼眶一热，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