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孤女世界

都说叛逆的孩子非常可怕，这次来到人间的雾华，可谓是发疯了一样的放纵自己，他打算一雪前耻。他知道自己随时可能会被甘陵抓回去，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次出来。于是他把蓄谋已久想做的事情，全都一一尝试了一遍，玩的是不亦乐乎。
那么，他到底玩了些什么呢？
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其实说白了也就是那些装神弄鬼，吓唬胆小的孩子的事。
比如说，在某些胖小孩一直嚷着要吃糖的时候，在他脑中放一个牙齿掉光的念头，小胖孩便立马被吓得不敢出声了。
又或者，在夜里吵着不睡觉的小屁孩脑中放一些奇怪的声音，顿时让他们安静了不少。除此之外，他还顺带接触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人类，了解了不少人类的思维。
多次经验累积下来，他便有所发现，觉得人与人之间，有些差巨还是挺大的。尤其是那些思想恶劣之人，也算是让他长见识了，竟然有人为了自己的独活，而放任妻儿不管的。
真是比妖类那些恶妖还要可怕。
当然，也有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而不顾一切的人类。那种力量也是妖界所不能比的。
令雾华比较意外的是，这次过去半年多了，甘陵竟然都没有出现。于是在纳闷之余，他不由庆幸不已，早知道就不用那么赶了。后来的日子，他也就散漫了起来，玩累了的时候，便会去阿青那里歇一段时日，顺便偷偷翻看人家的记忆。
当然，作为初入世俗的单纯孩子，他还特意为这个行为，找了个合理的理由：他这么做，都是关心她。
这一天，他就看到了这样断断续续的画面，也顺带发现了一个孤苦女孩的辛酸过往。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阿青就知道，自己是一颗灾星。因为父亲在她出生的第八天，就发生了意外，被石头压死了。没过多久，母亲就离开了，只留下全身被破布包裹着的她，在六十岁奶奶的厨房里。将农活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奶奶，天黑了大半才回来，却被眼前一幕惊住了。
自此之后，她便在奶奶成天的怨骂之下日复一日，一天天长大。有时她真的很想不通，为什么奶奶就要是要骂她。每次她叫自己去干活时，自己非但从没拖拉过，而且每次都是以非常快的速度完成的。就算有时候做的可能不如她的意，但是她知道的，她每次都是尽心尽力，只要她脸色稍有不对劲，她便会立马改过。可为何，她还是不满意？还是要骂她……
不知何时开始，她幼小稚嫩的心，早就变得与同龄孩子的不一样，很多别人觉得有趣的事情，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她最大的奢望，是过上其他孩子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成天要担心奶奶的不满意，以及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只是老天就是那么残忍，这点小小的愿望，却从未令它实现过。她不是没想过自杀，甚至尝试过一次......
记得那年才六岁，她闭着眼睛，决然的跳进了河里。冰冷的河水从五官浸入，她的心却毫无惧怕，只有一个念头，下一秒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就可以解脱了。
只是没想到，窒息过后，却还是残酷的现实世界，眼前出现的依旧是奶奶冷漠的脸色。
她说她是故意吓她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等有人经过才跳下去，明摆着是让她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做人。所以，自那之后，奶奶对她的态度，比之前更为恶劣。
只不过，她却没有再次寻死了。凡事总是尽力去忍着。最多只是默默的躲起来，偷偷的抹眼泪，连声音都不敢出，事后还很谨慎的将所有痕迹一一除去，令奶奶或是旁人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其实哭了那么久。
长此以往，她养成了两个习惯。一个是伤心的时候，偷偷躲起来痛哭；另一个是，习惯性的和老天作对。那些偏激的思想，也就是在这些绝望之至的时间里，逐渐养成的。越大的时候，她便越发的认定，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天的故意安排，所有的事情，自己都无法改变。
所以有些时候，她越是想得到的东西，便会越发的刻意去鄙视它，去漠视它，最后，她就果真可能得到它。
为何？因为她知道，上天始终在她作对，而她，从来就逃不出上天的手掌。因此，在雷电交加的时候，她可以非常大胆的跑去吹风淋雨，因为她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有事，否则，这游戏就不好玩了。
其实，她最怕的并不是奶奶的谩骂，而是偶尔瞥见的，她那如同陌生人的眼神。那么冷漠，那么无情。每次想到这些，都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可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知道，自己对她有多依赖吗？为什么要让她心凉。
其实，她觉得自己并是胆小的人，但是不知为何，每次事情还没开始时，自己就忍不住恐慌的厉害。有时，即使是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她也要担心上半天。而在事情真正开始之后，她便什么恐惧和担忧都没有了。
她很恨这样的自己，明明很清楚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别人都能淡定如常的应付，为什么自己就永远是焦虑再焦虑，哪怕她有时也很清楚，其实自己害怕的对象，并不明确。
但是能怎么样，这是她从小就养成的习惯。风雨来临之时，别的同学都有父母的呵护，而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到处乱窜，自生自灭。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去注意她，更别说关心，她的世界里，除了奶奶的怨骂，就只有孤孤单单的自己。清贫和苦难有时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人心的冷漠，才是令她感到最无助的。所以，也难怪她会那么小心谨慎。
所以，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那些心态极好,胆子极大的年轻人，特别是那些，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因为，他们身上，似乎总有着自己永远都不会有的那种力量。
而雾华觉得，她之所以会这样，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别的小孩都只是在犯了错之后才承担后果，而她，会在违逆大人的旨意之时，就要提前承受惩罚。即使，结果不一定有那么恶劣。
有一天，她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不知什么时候起，奶奶似乎变得很安静了，好几天都没听到她骂人了。为此，她竟然非常疑惑的直接去问她缘由。
“奶奶，为什么你突然不骂我了？”心里是有几分好奇，不过依然藏有几分挥之不去的恐惧。
奶奶竟然难得温和的一笑，“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骂了。”
这是什么逻辑......
她的确不懂，那时她只是初中，很多东西都不懂。
奶奶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阿青，其实以前奶奶也并不是在骂你，而是在教你，虽然，声音是大了点，但是，却是没有坏心的。你要原谅奶奶啊。”
奶奶竟是如此解释，她却是觉得很难接受。这么多年的辱骂和冷漠，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就可以抹去一切吗？就真的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为什么自己却记得这么清楚，那么深刻。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怎么都不可能回到同学们那种开朗自信的性格，内心深处，依然是对黑暗的无尽恐惧......
内心早已麻木的她，当时依旧这样恨恨的在心里冷笑着。毫无疑问，从小饱受冷眼和谩骂以及缺乏关爱的她，对这个世界，是没有多少爱的，包括对她自己，也从来没有重视过。
只是......
当她再次回到老家，看到满头花白、步履蹒跚的奶奶时，眼睛还是忍不住一下子湿了。好像那些积攒了很多年的怨念真的被抹平了，与当前的感受相比，那些恨，似乎真的淡到没有发生过。
难道是这些年在外面的拼搏太过艰辛，所以衬得那些所谓的怨恨都不足为道，所以很多事情都被淡忘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很久都没有再想起过，当年那种痛恨世界的感觉了。
当年一心想着要报复的奶奶，变成了唯一的亲人，感情似乎瞬间变得厚重了许多。原来她还是很需要爱的，尽管奶奶可能并没有那么爱她。
看来真的是忘了，否则，为什么他们说的那些以前的事情，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反正现在靠着自己的双手，日子总归是比以前好过了许多。奶奶也是苦命人，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她，却仍是一直辛苦劳作。不管怎说，她始终是养大自己的人，她始终没有不管过自己。那些所谓的“辱骂”，可能也只是她对命运无声的反抗吧。
从此，她变了，卸掉了那些怨念，她忽然觉得肩上轻了很多。她开始享受生活，开始尽量微笑，开始尝试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开始孝顺老人。
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恐惧好像始终存在，心里始终有块阴影消除不去。她有时还是会很怕，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恐惧总会时不时的发作，那时，那种无边无际的焦虑总会令她无法逃脱，濒死之感，比之当年更甚。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就是做不到，像他们那样，轻松的活着。
难道真的是命......虽然很早以前她就已经不再和上天作对了，但是上面那位，似乎并不想就此放过自己。
有趣，的确非常有意思，竟然有人类敢与上界作对。不知道上面那位知道了，还会不会依旧理直气壮的跑来教训我们维妖。雾华看到了这里，不免一阵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