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城内。
哈莱急匆匆地跑入军营，直奔主帐而去。
刚好看见澹明与其他将领正从帐内步出。一边走着，澹明一边在交待着事情。
哈莱加快脚步，赶到他们跟前，冲着澹明大喊：“师父，师父！”
皱了皱眉头，澹明不满地瞪了一眼徒弟。
哈莱马上会意，赶紧闭嘴，乖乖地后退，待在后面等候。
师父还在跟别人谈论事情，他却在旁边大呼小叫，的确不合时宜，也非常失礼。
好不容易等到澹明吩咐完毕，其他将领陆续离开后，哈莱这才忙不迭地跑过来，伏于他耳旁，悄悄地说着什么。
听到徒弟耳语，澹明的脸色一变再变。
等哈莱说完，他望向徒弟问：“你没有看错？”
“不会看错的。”哈莱信心满满地道：“她虽然改了男装，离我也有些远，但她跟咱们主公在一起那么久了，我再没眼力见，也不可能看错。”
哈莱见到师父皱起眉，正在思索的样子，连忙追问道：“咱们要把这事告诉主公么？”
澹明顿时一僵，踌躇不决。
沉吟好一会儿，他才边摇头，边道：“三年了，主公终能下定决心与南云沐氏联姻，这事眼看就快成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可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日后这事若让主公知道……”哈莱不无担心地嗫嚅：“我怕……”
“事到如今，死马当活马医便是。眼看就差那么一小步，就能攻下都城，那咱们这多年的征战也必可结束。那沐氏是南云的土皇帝，有权有势更有钱。要是能与沐氏拉上关系，那咱们大周今后，无论在战事上，抑或在治国上，都能事半功倍，利大于弊。”
微顿，澹明抿紧双唇，再道：“主公心中所爱是云姑娘，但平常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更何况咱们主公。待日后事成，登基称帝，再另许她别的名份，他俩照样能在一起。这会儿，不告诉他，也……不打紧。”
“唉，我还是担心……”
澹明打断他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日后若主公责难下来，全推我身上便好。”
“什么全推你身上便好？”
话刚毕，冷不丁地有人在身后发问，澹明师徒全身骤然僵硬，回头一望，发现章彤枫就站在身后，正用狐疑探询的目光盯着他们。
有心隐瞒于章彤枫，两人自然心虚。
澹明也就罢了，但哈莱却没师父的定力，被他所盯，不免不自在起来，赶紧避开章彤枫犀利的目光。
澹明瞬间便回神，扯起嘴角，装作若无其事，讪笑地解释：“接下来咱们不是要攻打淮阳城么？哈莱这小子心软，说直接攻进去，定必将那淮阳城夷为平地，说我这法子太猛了。但若不尽快取下淮阳城，咱们北上的行程定必受阻。眼看冬天将至，要不在这入冬前拿下这块硬骨头，往下就更难打。所以，我才说有什么事就由我来担当好了，主公责备下来，就责备我吧。”
“哦——”章彤枫锐利的黑眸依然含着一丝的狐疑，再望他们一眼，不过也没往下说，微微颌首后，便双手负于身后，领着几名随身侍卫离开。
但走不了几步，他又突然停下，回头喊了一声：“哈莱！”
“在！”哈莱顿地应了一下，霍地转身，一脸紧张地望向他。
章彤枫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继尔好笑地斥道：“你慌什么？”
哈莱定了定神，眼珠儿一转，得亏他也不是特别笨的人，连忙对章彤枫道：“回主公，这几天为了攻打淮阳城，都没睡个好觉，眼下老想打瞌睡。您刚才冷不丁一叫，连瞌睡虫都被吓走了，恍了下神，心不就慌了嘛。”
“你现下在怪我么？”章彤枫双目斜眯，向他扫去。
“不敢，不敢，给我天当胆，我也不敢。”哈莱连忙摇头摆手，摸着鼻子，讪笑地问：“那个……主公唤我有何吩咐？”
“也没甚吩咐，便是想与你说一句，你师父作战经验丰富，战事安排上有不懂的地方，多向他讨教，别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
“是，是，是，主公教训得是，哈莱记住了。主公，您这是要去哪？”
章彤枫瞥他一眼，“找军师……”
“那小的就不碍主公的事了，小的现在就去准备攻打淮阳城的事儿去了。”还没等章彤枫说完，哈莱就向他行了礼，一溜烟似地跑了。
“他那么着急走干嘛？”皱眉，他看着哈莱比免子还跑得快的背影，不禁狐疑地问道。
澹明向他微微欠身，“这小子一向心急，刚才被您与我训了一通，眼下想必想通了，就急着去准备了。那……主公，我也跟着去了。”
说罢，躬身行礼，不待他批准，转身也急急地走开。
章彤枫看着他们师徒二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后，才不觉莞尔晃头，便也带人离开。
——
澹明追赶哈莱，来到一个角落停下，却没发现那笨徒弟的踪影。
“师父，师父。”哈莱从一个暗角里探头，鬼鬼祟祟，低声唤他。
他连忙走过去，没好气地低斥：“方才一惊一乍，就不怕主公疑心？”
“方才……”哈莱一个劲地拍自己的胸膛，心有余悸地道：“吓死我了！”
澹明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嫌弃地道：“瞧你那出息！”
不过他嘴上虽数落徒弟，此时却也察觉自己的后背，竟是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主公那双眼睛瞪着我，能看透人似的，不跑，我怕抵受不住，就啥都招了。”
“别啰嗦！赶紧带我去找她！”
“哦哦哦，”哈莱连连应了，抹一下额头的冷汗，便走了起来，“方才我看到她在南门附近出现。”
两人便急急往南门赶去。
——
云荧一身男子装扮，在淮北城内走动。
城内聚满从四面八方逃难来的难民。
拖男带女，嘈杂喧闹。大街小巷，但凡有能立锥之地，连犄角旮旯都被占满了。
人群拥挤，云荧小心避让，缓慢地往前赶路。
她的脸色稍显苍白，水眸可见些许血丝。整个人看上去神情甚是疲惫，但脚下却忽忙，一刻不停地往南城门赶。
当走到转角之处，精神恍惚的她竟没察觉身后有人突然窜出，猝不及防地向她出手。
那人出手极快，手立成刀状，朝着她背后，用巧劲敲去。
后背一痛，闷哼一声，她便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往地上坠去。
在身后将她打晕的人就是哈莱。
他眼明手快，一把就接住她下坠的身体，顺势把她扛到肩上，然后回头冲角落里喊：“师父，我把她打晕了！”
澹明脸色黑沉地从角落里出来，没好气地瞪了徒弟一眼，压低声音道：“瞎嚷嚷什么？深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干坏事似的！”
哈莱闻言，马上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不敢再乱说一句话。
澹明的视线投向徒弟肩上的云荧。
虽是男子装扮，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却仍难掩其冰肌玉骨的风韵，不由地在心中暗叹：似这般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连我等莽夫都觉得她楚楚可怜，也难怪主公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他抬头吩咐哈莱，“先把她送出城外，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好生照料，绝不能有半丝闪失。她若丢了一根寒毛，将来让主公知道了，即便我也自身难保，更别说是你了。”
哈莱哦哦地应了两声，扛着她转身走起，可是刚走几步，又停下，回头问：“师父，那咱们要把她困到何时？”
“总归等主公与那沐氏的大小拜堂成亲之后……唉，咱师徒俩人就当了这坏人罢了。走一步……算一步。”
澹明叹了叹，瞥徒弟一眼，“还愣着干嘛？不怕被人发现吗？快走！”
师徒二人带着云荧上马，掉转马头，打马向淮北城外奔去。
怕路上遇到相熟的人，他们不敢走大道，专挑小巷暗道，迂回而行，赶往平常较为僻静的北门。
眼看北门就在前方，他们便急急地打马穿越集市。
与此同时，澹镜儿与石小凤正带领一群女兵从集市的另一侧经过。
石小凤不经意地瞄到澹明师徒的背影，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澹镜儿，“呶，那不是你哥和哈莱么？”
澹镜儿抬眼望去，果然看见自己的兄长，于是举手跟他们打招呼。
“哥，哥……”
不过四周人满为患，吵吵嚷嚷，澹明又离得较远，兴许听不到她在喊，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隔着人群，澹镜儿看到他们不仅没慢下来，还不断地抽打座下战马，急匆匆地往城外赶，不一会儿便出了城，人便消失不见了。
石小凤不觉打趣地道：“你哥身后有鬼在追吗？跑得那么急？”
“胡说！”澹镜儿没好气给她一记白眼。
“哎，刚才你……”石小凤忽地拉了拉她，迟疑片刻才道：“有没有发现，那哈莱身后还有一人。那人的背影望着……有点儿眼熟。”
听到她的话，澹镜儿的步子猛地刹住，霍地回头，向着北城门望去。
“呀……那人，那人好像是……”
石小凤冷不丁地又嚷起，骤然扭头，与也有同感的澹镜儿对望。
两人眼中皆有疑色，下一瞬便不约而同地张嘴，异口同声地道：“云荧！”
“你们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