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实在憋得慌。”

自知死罪能饶，但活罪难逃，哈莱耷拉着脑袋，暗自懊悔地在心里嘀咕：也是自作孽，不可活，谁让自己不长脑子，连累了眼前这人的心头肉，眼中珠受伤了。
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的幻想，希望主公大发善心，能对他手下留情。
于是他冲章彤枫讪讪地笑了笑，哀求道：“那要不……只打两杖……主公说……可行？”
“两杖？”挑眉，章彤枫向他扬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意，语音清凉地道。
哈莱听了顿时头皮发麻，再抬眼望向章彤枫，只觉眼前这张俊得不能再俊的脸，一下子变成某种两耳尖尖，嘴巴同样尖尖的动物似的。
哈莱立马打了个寒颤，摸着鼻子，不自在的干笑了几声，仍死心不息，不知死活地连连点头附应道：“嗯，嗯，嗯，两杖，行吗？”
“你说呢？能行吗？”挑眉，章彤枫摇头失笑，“你以为我这里是菜市场，能容你讨价还价么？”
哈莱顿时苦了脸。
章彤枫才不管他委屈不委屈，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你师父，怎么说都算是我的长辈，又是我手下的兵马大元帅，我动不了。可是我这里窝着一口闷气，”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似笑非笑地道：“实在憋得慌。”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向澹明，眼神中隐含着一丝浓浓的警告意味。
澹明一触碰到他的视线，不禁呆住了。
他一笑，收回视线重投哈莱脸上，依然是那么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对他道：“你是你师父的徒弟，有事弟子服其劳，那你就权当代师受过吧。”
“啊——”哈莱顿时哭丧着脸，万分可怜地看着他。
章彤枫哈哈一笑站起，低头对他又道：“要不是瞧在你砍了那倭阳人一只手的份上，就你这屁股啊，挨得可不止这五杖而已。”
一边说，一边微微弯腰，大手重重地在哈莱肩上拍了两下，然后收了回来。
“去吧，挨上这五杖，希望你这爱钻牛角尖的脑袋瓜子，往后也能开开窍，明白啥事可为，啥事不可为。当然，我也不是个恶毒主子。这样吧，受了打，我就给你……两天，去休养治伤。”
说罢他一笑，转身正要举步之前，又吩咐道：“澹将军，那些个倭阳人，不给水不给吃，就一直给我绑在外面，等死了，再放下来。”
“属下遵命！”澹明抱拳，连忙向着他的后背答应了一声。
章彤枫这才不回头地离开了。
哈莱没精打采，蔫巴着脑袋，站了起来。
“师父……”他哀哀地喊了一声。
澹明瞧他一眼，无奈地摇头道：“别喊了，我知道你委屈。这五杖……你就代为师受了吧。主公这是在借你的屁股，还有那些倭阳人来说事，以此警告我和其他人，往后若再有所隐瞒，擅作主张，或做出任何对云姑娘不利之事，这便是咱们的下场。”
“想不到主公对云姑娘竟然宝贝如斯，就算是师父也不能放过么？”
澹明叹了一声，“他要怎么处置我，都不打紧，只求他别抛下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大好基业，还有咱们这群人，一走了之便好了。走，我陪你到军律处，跟那下刑的人言语几句……”
微顿，无限同情地瞧了徒弟一眼，然后边转身往外走，边道：“让他下手轻点。”
哈莱到了此刻也只能认命了，灰头土脸地跟在师父的身后，去军律处了。
——
自从攻打下淮北城后，大周义军便占据了城中的府衙，作为他们的主帐。
府衙的后方是原来县官的府邸。入驻后，章彤枫的卧室被安置于府邸后园的西厢房内。
半夜，厢房里除了轻浅的呼吸声，便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烛火摇曳，散发出橘红的荧荧烛光，不时噼啪地爆发出一两朵烛花。
床榻上，云荧正安然好梦。
一回到淮北城内，章彤枫马上让军医过来为云荧诊疗伤口。
倭阳武士刀十分锋利，云荧手臂上的伤口很深，幸好及时敷上金创药，止住了血。
军医为她仔细地重新清洗伤口，再敷上消炎养肌的特制药，包上干净的绷带，嘱咐这些天千万不能让伤口碰水，以免发炎。
但是由于她被大雨淋了一身，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再兼这些日子以来，她为了追踪那批为非作恶的倭阳人，多次试图从他们手上挽救那些被掳掠拐卖的可怜人，因此日以继夜赶路，从而睡眠不足。
在疲倦不堪的状况下，身体抵抗力下降，受了凉，又有伤，因此当夜就发起高烧。
在蜡烛再次爆发出一朵烛花后，云荧终于醒了。
她慢慢地睁开惺忪眼睛，定定地望着罗帐。
片刻后，她扭头四顾，打量起这房里陌生的一切。
有一阵清浅的鼾声在头顶响起，云荧扭头往外瞧去。
只见章彤枫坐在床头，闭目斜靠于床柱上，似也睡着了。
云荧猛地愣住，凝视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俊逸脸容，水眸中涌起一丝惆怅与茫然的复杂神色。
她稍稍坐了起来，床头的章彤枫却在此时忽然动了动，好像快要醒过来的样子。
心头一颤，呼吸微凝，她顿时不敢动，然后想也不想手便向他伸过去，运力于指尖，迸指急急地在他的昏睡穴点了两下。章彤枫便没有再动，鼾声比方才略重了些，看上去比方才睡得更深了。
她轻轻地长吐一口气，这才掀被下床。
穿上鞋，站起来，环顾四周，看到自己的那把银月软剑被架在剑架之上。她连忙跑过去，把银月软剑拿了起来，转身就想着往厢房门口走去。
可是没走了几步，她的步子却又猛然刹住，低头望向自己身上的衣着。她眼下只穿了一套单薄的白色中衣。
她自己的行李包裹在进淮北城前，便在追踪倭阳人的途中弄掉了。本想着进城后再简单张罗置办些衣物，可是谁知道却发生了那事，以致她没有了换洗的衣物。
现在她身上的这套中衣，还是石小凤临时接到章彤枫的通知，才给她仓猝张罗过来的。
受凉后她的精神更显不济，只觉脑子昏昏沉沉，浑身泛力。又由于她的手臂受伤了，章彤枫实在不放心，可是恰好又遇到十万火急，关系到百十人性命的事务要处置，权衡之后，便只能嘱咐石小凤在一旁帮衬着，照顾她换衣上药。
帮云荧换好衣服后，石小凤便察觉到她的神情实在过于无精打采，脸庞漾着一抹异于寻常的红晕，不由心中微动，便伸手向她的额头摸去。
一探之下，石小凤顿时大吃一惊。
云荧额头滚烫滚烫的，好像着火似的，烫了她的手心。
石小凤顿时大急，不过还未来得及再唤大夫过来看诊，云荧便一下子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