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有机会和你说

街边路灯洒下暗黄的灯光，玻璃上反映出两个人的身影，汽车鸣笛声被挡在玻璃外，屋内放着叫不出名字的时代歌曲。
夏柚仍低着头挑着碗里的香菜渣，没有发现李禾呈的离开，直到手背传来凉意，夏柚手猛地一缩。
头顶传来李禾呈的轻笑声，夏柚抬头望去，才发现手边是一瓶可乐，玻璃装，小小的一瓶，是夏柚小时候常在小卖部门口见到的那种。
“要吸管吗？”虽然是问句，但李禾呈却抬手将吸管插进了可乐瓶里，气泡瞬间凝聚在吸管周边。
“谢谢。”夏柚扶住吸管，侧头喝了一口，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是熟悉的味道。
李禾呈重新坐回夏柚对面，将吸管插进瓶口，喝了一口，看着夏柚问道：“很喜欢？”
“嗯。好久没有见过这种包装的可乐了。”夏柚将瓶子拿到面前，气泡还在不断上升。“记得我第一次喝，是外婆带我去一个叔叔家，他们家是养蚕的，他给那些养蚕的叔叔阿姨买了可乐，就是这种包装的，我也有一瓶。”
夏柚笑着咬住了吸管。
李禾呈看着夏柚，嘴角扬了起来，他也咬住吸管。
眼前是夏柚带着笑的眼睛，时光一点点穿透，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坐在树下，抱着一瓶可乐，小口小口喝着，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灯光从上方洒落，洒在两人身上，影子随着走动，由后移到前，每经过一个路灯，影子都重复着这个行动轨迹。
“我要回家了。”夏柚侧头看着李禾呈。
“嗯。”李禾呈的脸被卫衣帽子挡住，看不到表情。
夏柚等了半天，没有再等到李禾呈说话。
“你不回家吗？”
李禾呈侧头望向夏柚，被挡住的脸露了出来，带着笑。
“怎么，要送我回家？”
“不...不是。”夏柚低下头，李禾呈坐在路边的场景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她侧头偷看了一眼李禾呈，他已经把头转回去了，脸又重新陷入黑暗中。
“你今天晚上为什么...”夏柚加快脚步，走到了李禾呈前面，转身看着他，却仍没勇气问出那句“你今天晚上为什么不回家？”
“什么为什么？”李禾呈停下脚步，双手插兜看着夏柚。
“没什么。”夏柚匆匆转过身，低头继续向前走。
“想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李禾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为什么呢？”夏柚转身，眼睛撞进李禾呈的视线里。
“我为什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除了打架还会什么？”
“我要是早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不该培养你。”
男人说过的话一句句蹦出来，击打在李禾呈的心上。
他避开夏柚的眼神。
“没什么。我先帮你打车。”
“那你会回家吗？”夏柚知道李禾呈有不愿意说的理由，她没有资格追问。
“嗯。”李禾呈牵起夏柚的衣袖，拉着她向马路对面走去。
夏柚这次没有挣扎，任由他牵着穿过车流，站定在马路对面。
很快就等来了出租车，李禾呈松开牵着夏柚的手，对她扬扬下巴。
夏柚坐进了后座，门被李禾呈关上，夏柚摇下了窗户。
“有机会再和你说吧。”李禾呈松开扶着车门的手。“回家和我说一声。”
“好。”夏柚抬手挥了挥。
李禾呈在向后退，直至消失在夏柚的视线里。
那处被他牵过的衣袖，似还带着余温，夏柚将手覆上去，压平了褶皱。
车子拐了一个弯，彻底消失在李禾呈的视线里。他转身沿着反方向走去，在他今晚见到夏柚的小区门口停下了脚步，站了很久。
手抬起来又放下，最后将手指放在了指纹解锁处，门发出解锁的声音，李禾呈抬脚走进去。
“你还知道回来？”李硕柏坐在沙发上，带着暖意的灯光却没有为他渲染上一丝温柔。
李禾呈没说话，向自己房间走去。
“李禾呈，我在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李禾呈不顾后面的大喊，脚步并没有停下，直到脑袋被什么打到，很软，没有痛感，但能够感受到上面带着力量。
李禾呈看了一眼掉落至脚边的抱枕，转过身去，看着李硕柏，一字一句说着：“这不正是您想看到的吗？你说我没用，那我就没用给你看。”
门被关上。
身后是砸门的声音，门外的人在说什么，他听不清，也不想听。
【我到家了，你呢？】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我也刚到。】
李禾呈脱下外套，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嗯，那晚安。】
震动感传到手边，李禾呈捞起手机。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禾呈盯着屏幕里的字，最后却删了刚打好的内容，发了一个晚安。
门口的砸门声消失了，房间里陷入沉寂，窗帘挡住了外面的灯光和月光，整个房间只靠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照亮，李禾呈趴在床上，身子沉重无比，可意识却十分清醒。
“你就考了这点分？”一张轻飘飘的成绩单被甩在李禾呈的脸上，面前是李硕柏阴沉的脸。
那是中考出成绩的日子，李禾呈三年的努力被一张印着不到六百分数的成绩单全数抹杀。
“我当时有些不舒服。”李禾呈低着头，不敢看李硕柏。
“不舒服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我说了，但是你没听到。”
中考之前李禾呈有些感冒，妈妈临时出差，他只能去和父亲说，可是父亲当时正在打电话，只是挥挥手，让他先等着，最后等到的是被忘记。
他在药箱里找了感冒药，第二天头脑昏沉上了考场，李硕柏却一直没有想起来李禾呈生病的事。
“那你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吗？你还是小孩吗？”李硕柏神色微变，语气却依然冷漠。“为什么所以事情都要我们一直督促着你呢？学习是这样，生活也是这样，你就这么没用吗？”
“你就这么没用吗？”后面李硕柏说了什么，李禾呈听不见了，只剩下那一句“你就这么没用吗？”
“我没用？”他抬起头盯着李硕柏，眼睛里连恐惧都消失了。
“对，你就是没用，你三年到底都在做什么？勤学苦读、奋笔疾书都是演给我们看的吗？”李硕柏抬脚将那张成绩单踩在脚底，李禾呈感冒的因素再次被他遗忘，他只记得这个他寄托全部希望的儿子人生第一次大考考砸了。
“好，我没用。”李禾呈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那我就没用给你看。”
李禾呈的分数刚刚过了临市一中的分数线，李硕柏托关系将他送进去。
“我希望你进入高中可以好好学习，我不希望高考发生和中考一样的事情。”那是李硕柏最后一次和李禾呈心平气和地说话。
后来的李禾呈和李硕柏只剩下无休无止地争吵，只要是李硕柏想的，李禾呈就偏要反着来，因为他说过他没用，那他就没用给他看。
他打架、逃课、去网吧、夜不归宿，除了学习，他什么都愿意做，曾经只会学习的小书呆子变成了全校害怕的校霸，比起母亲的劝说和心痛，他更愿意看到李硕柏愤怒的样子。
“可乐好好喝啊。”一个编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手里捧着一瓶可乐，明明很小的一个瓶子，她却要用两只手才能抱住。
她低着头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声音，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李禾呈缓缓睁开眼睛，小女孩的形象消失，原来只是一场梦。
“由由。”舍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下一秒门被打开。“起床了。”
“哗。”窗帘被拉开，阳光立刻充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夏柚用被子盖住头。
“快起床了。”舍舒转身走到窗边，抬手拍了拍夏柚藏在被子里的小脑袋。“不是今天中午就要返校吗，再不起床，就赶不上吃妈妈给你做的早饭了。”
自从过完国庆之后，返校时间就改成了周日中午。
“好。”夏柚从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舍舒又拍拍她的头，走出她的房间。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十一月下旬了，月考也没有再调位，所以夏柚依然坐在第一排，两边依然是顾倾和肖苒。
夏柚将卫衣帽子摘下，推门进了教室。一推门热气挟着让人不舒服的味道席卷而来，夏柚皱了一下眉。
顾倾已经到了，正在位子上看杂志，一看到夏柚两眼立刻开始放光。
“柚子，柚子，你可算来了。”她激动地喊着。
夏柚吐出一口气，进了教室。
“怎么了？”夏柚将书包放在腿上。
“你快看。”顾倾激动地指向旁边。
夏柚顺着她的手望去，发现顾倾指的是李禾呈的桌子，上面有一包饼干。
她收回视线，低头收拾书包。
“你看到了吗？”
“什么？”夏柚一本本抽出书。
“李禾呈桌子上的东西。”
“那是隔壁班的女生送来的，就是经常出现在年级大榜上的那位，李佳禾。她说这是她亲手做的，特意做给李禾呈的。”
夏柚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继续摆放着书。
“早就听说李佳禾喜欢李禾呈了，平时没见有动静，没想到一来就来大的，原来学霸追人都这么直接吗？”顾倾像是好不容易等到了可以和她分享八卦的人，手舞足蹈地说着。
“他收了吗？”夏柚将书包挂在钩子上，装作不经意问了一句。
“他还没来呢？不过要我肯定收，学霸亲手做的饼干，说不定吃了可以变聪明呢。”
夏柚侧头看向桌子上的饼干，她心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些羡慕，羡慕李佳禾大胆的追求；有些不舒服，不舒服这么明目张胆的喜欢。直到很久夏柚才知道，这份羡慕和不舒服，全都是因为对象是李禾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