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他们家的事。（下）

他刚走出厕所，看到了门口的沐鳛理。
沐鳛理见到他，挠挠脑袋，“刚才太可怕，我没敢进来。”
“现在更可怕，你就敢进来了？”尉响冷哼着。
“起码还是被你处理善后过的凶案现场，没刚才那么血腥了。”沐鳛理苦笑。
“少跟我贫，多做事少说话。”尉响说罢便走向卧室。
“这叫我何从下手哇？女生的事诶……”沐鳛理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还是跟了进去。
跃入眼帘的就是蜷缩在床上的姚兀颜，以及她下身带着血痕的浴巾。沐鳛理抬起一只手轻揉眉心，“尉响哥，还是让我待在外面吧，别折煞我了。”
“你出去把地给我拖干净。”尉响头也没回地抛下指令。
“OhMyGod！那地上可不是你老妈杀完鸡啊鸭啊什么弄的，那是人血呀。”沐鳛理眼睛睁得老大。
“小……鳛子，等会，我自己……”传来姚兀颜虚弱的声音，可她这么一说，却有了反效果。沐鳛理似是心一横，咬住下唇，“好！我去我去……”然后逃也似的出了门进厕所，小心翼翼地踮着脚避开地上一滴又一滴的血，终于拿到放在角落的拖把，第一件事就是拖干净厕所的地面，地上的血滴化成了很淡的血水，流入便池，他转动水阀，哗啦啦地冲掉。再洗净拖把，向厕所外进军。
“喂，下来你自己洗。”尉响放下盆子和毛巾，坐到床上把姚兀颜扶起来。眼见她床单她躺过的地方也滴上了血，尉响头痛地撑撑太阳穴。
“肚子……痛。”姚兀颜双手都没闲着，去招呼小腹了，拿头使劲撞了尉响一下，“痛得要死啦……”
尉响吃痛地按住被撞的胸口，“知道你痛啦……好了好了……”继而又去扶起姚兀颜。尚还理智的姚兀颜却一直努力挣开他，“滚你丫的，不要你管我。”见她如此撕扯着声音喊，尉响怔了怔。
通常情况下他是不可能不还口的，可这绝非通常情况，而且姚兀颜刚才的话，还有下文。
“我今天痛得要死了又流了这么多血才跑来关心我同情我，上个星期那一拳就应该招呼到我脑门上，让我省得今天受罪啊。”姚兀颜这段话是以哭喊的标准形式表达的。而尉响乍听到，也是很想现在就立马补她一拳给她一个了结。
最终的结果，尉响低下了头，声音险些被姚兀颜凄厉的哭声盖过，他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却是像迅速点燃姚兀颜的哭声似的，姚兀颜泪流满面地扯紧尉响的衣领，很明显地已经开始沉浸在以为自己将死的悲痛中，“响响……响响……以后再没有小颜跟你对骂了，干妈也没有干女儿了，我今天就要陪毛爷爷去了……”尉响则是在旁边越听越火大，“谁他妈说你要死了？！”姚兀颜就连哭声都被惊回去了。
外面的沐鳛理是很想一探究竟的，但想到里面两个家伙一个哭得狠，一个怒得很，还是别进去招惹好了，安心拖他的地。
“下去洗。我打个电话去。”尉响的脸窜上一片红光，“洗完了叫我。”出去，关上门。
他去给钟悠浅打电话，还是要问问女生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钟悠浅听到是他就咯咯笑了起来，尉响低声叙述了一下，钟悠浅就停住了笑，“来你家的表妹？”
“啊。”尉响粗略地应着，又问，“那‘那个’……要怎么弄啊？”
“……卫生棉？”
“嗯……”幸亏是在隔壁书房打电话，不然尉响连哼都懒得多哼一下。
而卧室里的姚兀颜，爬下床捂着肚子蹲下，扯开浴巾，拿毛巾浸湿把下身有血的地方擦净，可血还在不住地流。她再次裹上浴巾，坐到床沿，“响响！”她大叫一声，尉响闻声推门进来，垂眼望见盆里淡淡透着血色的水，“洗完了？”
姚兀颜点头，“但肚子还在疼。”尉响递去一个热水袋，“拿去先捂着。”接着又递去一杯热水，“喝了它。”然后端起盆子折身出去。倒掉脏水，他放下盆子，到客厅桌上拿起他带来的那包东西。
“鳛理，过来。”他冲着发愣的沐鳛理勾勾食指。
“干嘛？”本已迈步过来的沐鳛理看见他手中的那包东西，马上把脚步收了回去，指着那包东西，“这这这……这是什么？”闻言尉响的脸就垮了下来，皱眉斟酌片刻，把那包东西略微拿高了一点，盯着它，“女性专用……血不湿。”
阳台上的秋风吹进客厅，沐鳛理脑门上的一滴汗，滑落下来。
他嘴角强牵，“冷笑话吗？”
“少跟我废话，过来。”在尉响的言语威逼下，沐鳛理无奈地走过去，两人拆开一袋“血不湿”，尉响极不情愿地用两只手的食指及拇指拎着摊开这东西，并拿得老远，侧头问，“这怎么用？围着还是垫着？”
沐鳛理涨红着脸咽了口唾沫，“以前洋洋跟我说是……粘内裤上。”还粘内裤上？！尉响头都大了，“内裤……在哪？”
沐鳛理依旧是卫生眼一丢，“这我哪知道。”
“在这里啦。”嘴唇都泛白了的姚兀颜倚在卧室门框，手持一条卡通内裤，轻喘着，“找这个？”另外两个人都强行面色不改，故作镇定，“是啊。”
“拿过来。”姚兀颜摊出另一只手。
“呃？”两人愣住。
“你们手上的卫生巾。”姚兀颜没好气地说。沐鳛理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尉响走过去，头偏到一边把手中那个烫手山芋送了出去。
不是姚兀颜什么都知道，她只是唯独记得妈妈手把手教她的，那个“尿片”是如何装到内裤上。她进卧室锁上房门，独自忙活去了。而完全帮不上什么忙的两个大男生各自在客厅里找了点转移注意力的事。沐鳛理把阳台上的拖把拿回厕所后，便到门口开门准备离去，走之前转过身对着玩着书柜里翻出来的GBA的尉响说，“我先走啦。你……把你跟小颜的矛盾解释清楚吧，这一个星期都弄得人心惶惶的。”
“我看只有你在惶吧。”尉响头也不抬，用这句话换来了沐鳛理极其不爽的摔门声，尉响嘴角却有淡淡的笑意。
这次事件持续了三天，星期六当天晚上姚兀颜高烧，被尉响扛回了自己家。尉响的小姨是护士，吊针吃药都是在尉响家进行的。尉妈妈打麻将打到午夜都还没回，而尉响的小姨也因为值夜班，慌慌张张交待了说姚兀颜这几天抵抗力非常差，要时刻小心，拔了她的针就走了。
终于安心坐定的尉响回想起下午的场面都后怕，而且很怀疑自己究竟是如何勇猛地在那么惊心动魄又分外血腥的情况下那么冷静地反应。只恍惚觉得那个时候让他回想起他们小时候，身上仿佛多了“大哥”的担子，只有自己坚强起来才能保护他们。
尉响斜倚在墙角，脚尖抵到床头柜，双手放在牛仔裤两边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床上躺着的姚兀颜。她双眼紧闭，面色比下午时还要惨白，皱着的眉也提醒着他，她还是很不舒服。刚才小姨给姚兀颜打针的时候问他，她是不是吃过什么辣的或是冰的东西，他说中午吃饭几乎都是辣菜，小姨摇摇头说怪不得了，由于是第一次来又吃了那么多辣的，下午手忙脚乱中又让她受了凉，所以发起高烧来。尉响嘟哝着这才九月份哪里受得了凉嘛，小姨却说就算炎炎夏日都不能吹电扇的，不然热感冒那更是难受。女人啊，果真不是一般的麻烦。
“爸爸，妈妈……”从她睡着后一直不断地呓语着，尉响无奈地上前掖了掖她的被子，走到一边的书桌上做作业去了。等到凌晨1点钟老妈还没回，他到父母卧室的大柜子里扯出两床棉絮，一张床单，一张被套，一个枕头，在自己床边一米处打了个地铺。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老爸这十几天正好出差，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无谓地叹了叹，洗完澡就睡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他老妈也不知什么时候回的，总之睡得很死。姚兀颜迷迷糊糊醒了几趟，尉响给她弄了碗稀饭填肚子，并让她下床去厕所换“片片”，自己则热了剩菜剩饭随意解决。
下午三点，尉响午觉醒来，尉妈妈也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
“老妈。”顶着蓬松的卷发的尉妈妈应声侧过头来，“啊？”
“那个……姚兀颜昨晚病了，睡我们家了。”尉响生硬地吐出姚兀颜的全名，可刚睡起来的尉妈妈就没有这么灵活的脑子了，“谁睡我们家啦？啊？姚什么……”激动到这里，手舞足蹈地到了尉响房门口看到姚兀颜才反应过来，“哎呀是颜颜呀。什么姚兀颜姚兀颜的，你以前不都叫小颜的吗？混小子，欺负你妈我睡糊涂了不是？”说罢她瞪了尉响一眼，继续走向卫生间准备刷牙洗脸，“颜颜又没在我们家少睡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要嫌她占了你的床，我下次给你再买一个。你说你一个男孩子为这点小事跟女孩子斤斤计较，你可是哥哥，让着妹妹不行吗？哎哟我是怎么养出你这……”
真是够了，这顶级聒噪的女人。“她来例假了。”尉响在脑中搜索出最含蓄的，有让他老妈能懂的词，打断了她不知何处是尽头的滔滔长侃。
“啊？”尉妈妈撩走挡到左眼前的一撮头发，“昨天？你怎么知道？”
尉响头痛地撑住前额，他亲自处理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难道姚兀颜还会兴高采烈地拎着一袋“那玩意儿”跑到他面前，得意地拍拍裤子上的血迹，然后说，“哈哈，我‘那个’终于来啦。”不过即便是这样，在尉响看来也好过昨天的情况了。
“你你你……说话呀混小子！”尉妈妈见状冲到尉响面前，抬起了手。
“是我帮她处理的啦。”尉响认输般地抱住头，苦着脸。
“那你看到了什么？！”尉妈妈抓下他抱头的手臂，紧张地问。
“凶案现场，还有‘血不湿’。”他眉毛拧到了一起，“老老实实”交待。
尉妈妈闻言一愣，随即挥手欲打，“你在那乱嘀咕什么呢……”
“就是除了好多血什么都没看到啦。你在这里训我还不如进去看看她呢，她昨天着凉发高烧了，现在还没完全退烧。”尉响闪到一边。
“回头再跟你算帐！”边说她就边进了尉响的房间。
尉响也是有够倒霉的，结结实实当了一把冤大头，不禁垂头自言自语，“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上辈子大概是欠了你们这些女人的……”
姚兀颜也被这阵不小的动静吵醒了，头仍隐隐有些痛，肚子也是。可见到干妈焦急的面容停滞在眼前，只有努力地挤出还算灿烂的笑脸，然后向她大致解释了一下昨天的经过，尉妈妈脸上的怒气迅速消散，只剩下了担忧。姚兀颜又哄她，“好啦，干妈，我知道你最好啦，干妈这么关心我，我一定好得很快。放心吧，我身体一向很好的。”想来也只有姚兀颜能制服他这个老妈，尉响舒了口气，又为自己正确的决策感到得意。
“可是……你昨天有吃辣的对吧？”尉妈妈懊悔地摇摇头，“也怪干妈……也怪干妈……”
“您也不知道的嘛……”姚兀颜苦笑着安慰她。
“尉响，还不快到厨房柜子里拿红糖化开水给颜颜喝。”尉妈妈果然够当太后的，尉响任其使唤。
星期一一大早，尉响套上校服背上书包再带了姚兀颜的请假条出了门，与等候在外的沐鳛理一道往学校走去。请假条上签着尉妈妈的名字。本来尉响也想请假在家的，但妈妈说有她就行，执意要他上学去。可这一整天他都觉得有点不安，下午刚上完第一节课就拎起书包跑到沐鳛理班上。
“哎？初三今天放假吗？又调考啦？”沐鳛理抬手看表，面对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尉响，一脸的茫然。
“把书包拿着，我们一起回去。”尉响也不置可否，拍了拍沐鳛理，“快点，我总觉得我妈实在不太让人放心。”
“哇，翘课？OK，马上来。”沐鳛理在这种时候领悟能力都会很强，说完就飞也似的冲到座位上清好东西出来了，显然地喜形于色。
两人趁着上课铃响之前冲出了林立的教学楼区，不曾注意到教学楼上悄悄跟随尉响至初二教学楼的钟悠浅，疑惑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就是在尉响意料之中，家里只有姚兀颜一个人聚精会神地看着《小熊维尼》的动画片，而尉妈妈，怕是老早就没在家了。再一问姚兀颜，看来尉妈妈奉承的果然就是“麻将第一，其他第二”了。而姚兀颜又很认真很幽怨地说，“我饿了……”尉响在反问“你自己不会先弄点东西吃啊？”的时候已经有动身的迹象，她又幽怨地说，“我是‘病人’……”尉响也就顺势撂下一句，“好，你狠。”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沐鳛理在一旁偷笑，“其实你大可以把这句换成‘我懒得动’的~他也会照样去找东西你吃的。”
这件事就这样平和地落下了帷幕。
（沐鳛理愣：“又是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