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孰是，孰非。（上）

接下来似乎又是平淡如水的日子。姚兀颜这样想着，在脑中用力强调了“似乎”两个字。走在她前面不远处的沐鳛理和尉响讨论着与她无关的事，似乎是最近很风靡的联机游戏，姚兀颜已经看到沐鳛理在模仿游戏里几个人物的经典动作了。还是没变啊，什么动作被沐鳛理弄出来就成了搞笑版本。可是现在的姚兀颜却没法没心没肺地大笑出来，然后冲上前给他背上来一巴掌，说“小鳛子你不能再搞笑了，会出人命的～”，因为……那旁边有个保持着淡然微笑的尉响。哎……心里那一点芥蒂，短期内是不会让她像以往那样跑过去和他们一起吵吵闹闹了。然而尉响，似乎对那晚的事失忆了一般。也对，他们都醉了，都不记得了……嗯！嗯！姚兀颜又确定了一遍，用力点点头。
“小颜～”以至于沐鳛理拿手晃在她眼前时她吓得不轻。
“干嘛？”不由分说一脚踹了过去。
“OhMyGod！小颜你变粗暴了……”沐鳛理不得不弯腰捂着小腿，哀怨得不得了。自从醉酒事件之后，小颜似乎就总是与他俩保持着距离，笑得少了话也少了，多数时间耗费在发呆这件事上。是那晚他喝醉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还是尉响哥后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哇啊啊……不能继续想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们可是十几年的感情，不可以瞎想的～但还是有太多疑点了，他应该是很早就醉了睡着了，一大早起来小颜就不知所踪，尉响哥躺在一旁加宽加长的大飘窗上，身上盖着一床毛巾被，只有他最正常地安然睡在床上。而后尉响哥一起来就又沉着一张脸，显然他昨天也醉了，而且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管他们是咆哮过还是厮杀过了，反正都过去了。他悻悻然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拎着姚兀颜的袖子，就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把她拉到与他和尉响并排一起走。
“松手啦！”姚兀颜拍掉他的手，有点慌乱的表情想来只有用故作嫌恶来遮掩。
“小颜～你……讨厌我了？”夸张的表情告诉姚兀颜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然后再继续一脸的可怜兮兮。
“哎哟，我真是要疯了。”姚兀颜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报数了，“你那样扯我的袖子，会把我这件单薄的短袖完全拉下来，然后我就会被人家控诉‘公共场合衣衫不整’，再拘留个三四个小时。这样讲，你可以理解了吧。”纯粹在夸大其词。
他们这时已经到了超市门口，尉响先一步进了门去，与超市的收银员兼老板吴伯熟络地打了招呼，屈身提购物篮。
“他俩又在斗嘴了？”吴伯笑道。这间小超市开张也有十多年了，从最初的小卖部发展到现在的规模，老板也是和他们住在一个大院里的邻居，看着他们几个小鬼头长大的。尉响对他的话一笑置之，而回过头，板起脸，“鳛理，想帮吴伯在超市门口义演么？”正在拼命对着姚兀颜点头的沐鳛理回过神来冲尉响猛摇头，最后一个踏进超市。姚兀颜呢，早一蹦一跳地进去开始挑东西了。
然而当姚兀颜一个劲地往尉响拎的篮子里放某些似卫生纸又非卫生纸的东西时，他脸一黑，果断地把篮子放在地上，回收银台再拿了一个购物篮，结果回来后，还是又在姚兀颜充满期待的目光下，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提起了地上那个之前他不得不遗弃掉的篮子。虽然很不想拿，但那是他老妈要她代买的。
此行的目的就是各自代表自家出来买需要的东西，大部分是食材和日常消耗品，父母都要上班，就让正在放暑假的他们帮家里做点事。
8月31日，暑假结束的时候就是沐鳛理的生日，这跟暑假一样，都是每年必修的。因为昭示着暑假的结束，所以显然沐鳛理的生日是很不受欢迎的。却也是就算再不想过，每年依然会到来的一天，毋庸置疑。
而姚兀颜每年都会提前半个月就做好准备，用沐鳛理的话来说，“那积极得简直像是这样提前准备暑假就不会有结束的征兆了一样。”当然，还附赠一个卫生眼。
看到姚兀颜无视于他们手上的大包小包，哼着小调进了一家礼品店，沐鳛理难得镇定地抬腕看表，“今年太准了吧，正好半个月诶～”
“也就是还有十五天暑假就over了。”尉响口气相当无所谓。他是丝毫不会留恋暑假，况且这个假期对他来说太过漫长、太过纠结，他是巴不得快点结束。
“你当然爽啦～升学的暑假都是很长的，更别说你这个大人才了，没事去参加什么市里的数学竞赛，还捞了个一等奖回来，升学考试都免了，而且高中又会进年级No.1的班……苍天啊～大地啊～”
“啪！”卷成棍状的包装纸朝沐鳛理袭来，节奏紧凑地跟来了沐鳛理的惨叫。早已察觉到姚兀颜归来的尉响重重叹息，不予置评。
“今……今天真快，你又破纪录了，小颜……”沐鳛理调整好呼吸后的第一句话。
“那当然，昨晚就打电话给靓靓姐姐说好了，正好她以前问我借过两百多块，这纸和这些材料一起就免费给我了～”姚兀颜那开心的模样，使得尉响不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亏了一百多块的人该有的样子。
“都买完了那就回去吧。热死了。”尉响很快回过神来，转身便走。
“走喽～”姚兀颜拽住沐鳛理的白T恤一角，身负重担的沐鳛理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往回去的方向走（还是跑？？）了起来。夕阳在三人身后散发出已不太灼人的余晖，隐藏在三人的笑颜之后。
“宝贝，妈妈想死你了。怎么都不打电话给妈妈呢？”姚兀颜一面后悔着冲进门接这个电话，一面打哈哈应付着自己难缠的老妈。
“呼……哈哈，妈啊，你看，我……我这刚去超市买东西回来呢～”鞋都还没换就屁颠屁颠地跑来接你电话了。姚兀颜本来想加上这句，但想必老妈又会因此感慨老半天，还是算了……突然耳边传来尉响进门的声音。
“换鞋！”条件反射回头就是一句。
“哎呀，小响响来了呀？”姚妈妈听见尉响近似低咒的一句“你自己还不是没换”马上在电话那头打趣姚兀颜。
“啊对……妈～我想上厕所了，你先跟他聊哈～”姚兀颜使劲挥手示意尉响过来，然后迅速把这个烫手山芋转手交给不明所以的尉响。再在尉响鸡皮疙瘩成排起来跳拉丁之前把食材提进厨房。
“阿……阿姨。”尉响一个寒战，试图让因为那声能腻死人的“小响响”群起而舞之的鸡皮疙瘩们冷静下来，不觉声音都发怵起来。
“嗯？怎么一次不提醒又生分了呀，叫干妈啦～你小时候可是……”
“干……妈……我记得。”尉响有些咬牙切齿地打断姚妈妈。不用姚兀颜探出头来多此一举的眼神提醒，他也很清楚姚妈妈这尊大佛是惹不起的，只有顺着她的意思来，不然可保证不了他脑细胞的健全，显然，还有鸡皮疙瘩……
“唉，小响响，你这孩子就是乖，从小就不说谎，成绩又好。我们家颜颜这孩子就是老不好好照顾自己，她学习上要是有什么困难，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多帮帮他呀。还有呢，小颜最近好吗？哎呀，这孩子，每次问她她就给我打马虎眼的，所以就老是问你啦。”姚妈妈一次总是会讲很多。
“最近啊……没有生病，没胖也没瘦，所以应该没有在节食，脸色一直很好，所以应该吃得不错，成绩似乎有点提升吧，上学期期末的名次上升了，可是之前的一段时间下降过很多。暑假她也一直都在补习，为了明年的升学考试。”电话那头的姚妈妈陶醉在尉响好听的声音和完美的逻辑与回答中，而厨房那头的的姚兀颜呈呆滞状，无限感慨尉响同学绝佳的洞察力与记忆力，顺带骂着“fuck把每次考试成绩排名表贴到教室门外墙壁上的班主任！”殊不知尉响也在郁闷着自己干嘛闲得没事老借机往初二楼跑，又干嘛吃饱了撑着把这些没用的数据都塞进脑袋。
姚妈妈心满意足地挂上电话，在面前摊开的小册子上划上了一笔，“嗯，不错，最近也还是很关心我们家颜颜嘛。”
“老婆，又逗尉家的臭小子了？”姚岭峰闻声推门而入，走到窗边把半开的窗户完全拉开，“外面刮好大的风呢，很凉快。”他们住在沿海的城市，虽然不是四季如春，但夏天凉爽的海风总会吹走人心中的烦闷。
“嘿嘿，总觉得这些孩子越长大就越有意思，好玩得很噢。”姚妈妈合上小册子，撒娇地张开双臂偎进姚岭峰怀里。
“喂，你没听到有人敲门呢嘛？开门啦。我这正忙着呢。”听见敲门声一直没停的姚兀颜忍无可忍地挥着锅铲拉开厨房的门，怒视着无视敲门声悠哉游哉地看着电视的尉响。
尉响显然听出了这种杂乱无章、忽快忽慢、变幻莫测的敲门节奏非沐鳛理莫属，所以更加笃定了不去开门、任他敲个过瘾的念头。在姚兀颜的催促后，终于缓缓站起来，再缓缓走过去，缓缓拉开木门的锁栓，缓缓扭开防盗门的锁柄。陶醉在敲门中沐鳛理至此终于清醒过来，在自己“哎呀，尉响哥你也在，怎么都不来开门啊。”的碎碎念中和尉响一道走了进去。
这是姚兀颜端着一道炒好的菜出来，“小鳛子你也来讨饭吃的？”眼神轻蔑，明显在说，“一个生活白痴，一个蹭饭无赖。”
结果是生活白痴尉响“不拘小节”地拖出餐桌下的凳子，开始坐着等剩下的饭菜们长出脚自己从厨房走出来给他吃，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蹭饭无赖沐鳛理，非常热情地快步走进厨房，端出剩下的两道菜，心甘情愿充当尉响期待中的饭菜的脚。边端还边抱怨着，“这怎么没有汤呀，没汤叫我怎么泡饭吃……”
姚兀颜简直不敢确定这里到底是她自己的家还是她打零工当保姆的地方了。
“可先说好了，吃完就快走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姚兀颜解下围裙，挂到厨房门后，也坐到餐桌前，拿起碗和筷子开始夹菜。
回应她的是一本正经板着脸的尉响，“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还有故作正经的沐鳛理，“怎么就一只手吃饭呢，左手呢？拿上来！左手要扶着碗～”两人如出一辙地字正圆腔。不过也当然会这样如出一辙了——
“闭嘴！不许学我老爸讲话！”姚兀颜恼火得很，桌下伸脚就是两踹，尉响很有先见之明地提前收脚避难，沐鳛理则无比倒霉地收错方向，还迎上了姚兀颜的进攻。
“吃……吃饭嘛……要开开心心地吃呀，吃饭是开心的事嘛……”沐鳛理忍痛圆场。
尉响盯着电视，不再说话。这个时候貌似是很不适合这种幽默呢。他这样对自己说着，也许自己根本不适合像沐鳛理那样无厘头的幽默。还是比较适合沉默罢。
“话说今天又没能跟老爸说上话。”姚兀颜在送一口菜进嘴里后，死死咬住筷子，含糊不清地说道，“某人那么快就把电话挂了，都不带打招呼的。”说罢，低头扒了口饭。
“某人自己又不早说，”尉响面不改色，“她想老爸了。”
“某人又没问，我干嘛要说。”又是一筷子下去，姚兀颜很不耐烦地把菜塞进嘴里。
“某人不要蛮不讲理。”姚兀颜一见到说这话的尉响那副冷静得可以的嘴脸，就觉得上火。在尉响和沐鳛理同时将筷子伸向香菇烧肉的时候，突然把菜端起来，拿到自己旁边。
“不好意思噢某人，这个我想一个人吃。”她“莞尔”一笑。
“某人简直不可理喻。”尉响转向另一道清炒大白菜，狠下了一筷子捞了一把到碗里，静静吃着。
“某人彼此彼此了。”继续“莞尔”。
“我……我是无辜的啊……”一直默不作声的沐鳛理，由于自己尽管分外小心却仍然遭到了波及，终于弱弱地发出哀怨的呻吟。但在另外两人僵持不下的氛围下，他最终选择了闷头苦吃。
随后就只有电视里的声音不断响起，广告过后是新闻，新闻播到一半，姚兀颜的这顿饭就结束了，但还是格外漫长。
姚兀颜在吵过后显然是没有胃口的，但她还是起身将自己的碗筷和那盘香菇烧肉一起捎进了厨房。准备出厨房时，想了想，最终把那盘菜放进了微波炉，拧开开关。在微波炉运转的噪音的伴奏下，她拉开厨房的门走出来，径直回了房间，顺带把门关得很响，以此告诫门外二人，勿扰！
又是半分钟，沉默。
“叮！”微波炉的声音使沐鳛理回过神来。
“呃？”他望向尉响，在吃饭，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再望向厨房里的微波炉，没有其他任何人要去理会的模样。他吞了吞口水，歪着头自言自语，“也就是说……我可以去把它端回来对吧……”边说就已经边缓缓挪动身体，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进厨房，打开微波炉端出菜来，生怕姚兀颜后悔了似的。
在狼吞虎咽的沐鳛理对面，尉响悄无声息地停下筷子，以凌厉的目光向姚兀颜的房门扫去。
“嘭咚”一声闷响，沐鳛理停住嘴，四下张望，迅速定睛到声音的出处，有点忐忑不安，“小颜，是你房间的声音？怎么啦？”
尉响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坏笑。
门后的姚兀颜艰难地正常吞咽了一口唾沫，瞟了瞟她刚才借以偷看的房门上的小圆洞，低声咒骂，“这个死尉响，吓……吓死我了。至于那么敏锐吗……”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没事，不是说了别吵我么。”
“你哪有说啊……”沐鳛理小声径自抱怨着。
姚兀颜开始无视门外的一切动静，捞出自己衣柜柜底的一团黑色袋子包裹着的物体，拍拍上面的积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