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至今为止，也不止

按部就班的大学生活并不会有那么多波折，两个正常成年人的恋爱中，会有摩擦和冲突，会有妥协和包容，但不一定会有贸然插足的小三，也不一定会有不识好歹的追求者，尤其是身处在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目标奋力拼搏的圈子当中时，更是如此。
姚兀颜大二的暑假，大部分时间都和尉响一起待在她家里吹着空调，准备他毕业论文的选题和大纲，查阅和翻译要用到的文献资料。敲定论文题目的那天，他们决定庆祝一下，出去买点冰棍回来吃。
下楼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出单元门没走几步，就看到好像有人从里面朝他们跑了过来，是瞿川昊。他很久没见到姚兀颜，但还是在他家窗口就认出她的身影来，赶紧跑出门，还张臂大喊，“姐姐！”
“救命！”姚兀颜抓紧了尉响。
他的眼神总是往她的腿上瞟，让姚兀颜不自觉地就把腿往尉响身后藏，只探出头露出上半身。他长高了很多，已经和尉响差不了多少了，模样也变得更加棱角分明，脱了之前的孩子气，多了几分俊俏。
“响哥，你又在啊。”他挠了挠后脑勺，原本就比较长的头发更乱了。
“啊。”尉响面无表情，一只手在背后拍了拍姚兀颜，好让她安心些。
“响哥，你说的话我听进去了。”瞿川昊还是那副乖巧的样子，身后好像还背着什么，“就是这几年都没有机会见到姐姐，也没能当面给她说声对不起。”他说着，把身后背的画板拿下来，从里面翻出一张素描。
这张画，是瞿川昊在学美术之前，有一次初中部操场被征用，他们班体育课和姚兀颜的班级同在高中部操场上的时候，观察所得。
那当然没机会，姚兀颜整个高三可都是刻意躲着他走的。
“现在说。”尉响本来想让姚兀颜从他背后站出来接受道歉，可她的腿刚露出来一点，就被瞿川昊的眼神死死盯住，尉响见状，立刻又把她塞了回去。
“姐姐，这个送给你。小时候咬了你的腿，对不起。”瞿川昊递上画，快速鞠了个躬，尉响接了画，本来以为让他道完歉他们就可以走了，他却继续说道，“我现在已经快高三了，马上就长大了，我可以对你负责的。”
尉响的眉头挤成了川字，姚兀颜的表情则像听到了外星语。
“我们可以结婚。”他好像对自己的话很是笃定。
尉响显然已经懒得搭理他，眉头上的川字向上一抬，抱臂望向姚兀颜，而她的眼神已经快要放空。
“不用了，我原谅你，小朋友。姐姐不需要你负责，你快回家吃饭吧，爷爷奶奶该着急了，啊。”看他一副得不到自己的回复就不罢休的样子，姚兀颜只能无力地像哄小孩一样冲他摆摆手。
“我不是小朋友，明年我也是大学生了，和你们一样。”他仍不放弃。
尉响终于抬起手，但他的手掌已经不能覆盖住现在的瞿川昊全脸，便按住了额头。
“知道法定结婚年龄多少岁吗？”他尽量压抑情绪，说得语气平缓，“我们明年就到，你还得过六年。”说罢放下手，牵起姚兀颜，绕过瞿川昊，扬长而去。
“等你到了，她都已经是我老婆了。”
这一幕，也被从以前就天赋异禀的胡姗茗在不远处的梧桐树后用手机录了下来。
这年她从外地打工回来，想来她们四个人中，在H市只有姚兀颜了，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虽然没跟姚兀颜打上招呼，却赶上了这么一出。
一直拍到他们的背影远去消失，她才突然想到此情此景，甚是像初二那年她躲在树丛里看到尉响和钟悠浅分手时的那一幕。
缘，妙不可言。那就把这份礼，在他们结婚的时候送给他们吧。胡姗茗这样想着。
同时，胡姗茗也是回来参加这年暑假的同学聚会的，这次初中的同学聚会与毕业时隔5年，规模很大，除了一些在国外由于课业不能回来的，几乎都会来参加，包括老师也很积极。
能早些到的人先被安排去了市中心的一家KTV，姚兀颜到的时候，郗稷初正帮汪燃挡掉别的男生递过来的酒。大家基本上都过二十了，再与过去曾一起并肩作战苦学的战友们相聚，难免有些放纵，想做些当年不能做的事情。
本来打算把姚兀颜送到门口就走的尉响，见到里面二手烟弥漫、烟雾缭绕的氛围，还有几个男生喝醉了，抢了麦唱歌唱得陶醉不已，当下决定不走了，跟姚兀颜一起进去。
“尉响哥！”在巨大的噪音中，郗稷初只能用喊的。
尉响冲他点了点头，搂紧了姚兀颜的腰，向投来目光的所有人宣誓主权。
“姚兀颜同学！”拿着麦的其中一个人借助麦克风喊着姚兀颜的名字，她闻声看过去，一眼就认出了那双小眼睛，是她曾经的同桌之一，顾壬。于是她在尉响的注视下，丢了个卫生眼，因为她知道顾壬那张嘴会说出什么。
“你说，我帅不帅？”他甚至还用手指着姚兀颜，点名回答。祝思予不在，他就只会霍霍她了。
这一刻，尉响才知道她那个卫生眼的意义，一脸匪夷所思。连他都没听过谁问出过这样的问题，大概男生是不会问男生的吧。
“借我用一下。”姚兀颜冲尉响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踮脚捧起他的脸，转向顾壬的方向，“我这有更帅的，不稀罕。”
全场立刻一阵起哄，姚兀颜从来没有觉得起哄的声音这么好听过，尉响则拦腰搂住她，刮了刮她的鼻子，嘴型无声地说：“调皮。”
很快有人在一片昏暗的KTV混乱的灯光扫过尉响脸上时发现了重点，“哇，这不是我们前面一届的年级第一，尉响吗？”
“姚兀颜，你太厉害了吧，当年的学神诶！真的是你男朋友吗？”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初中还是高中，快给我们说说。”
“尉响大神当年好低调，尤其是上了高中，基本上就没什么消息了，肯定那会儿是在努力学习，因为要考最好的大学。”
随着自己曾经的同学们一个个向他们凑过来，姚兀颜这才知道尉响当年在学校的传奇程度非她所能想象。
也是，一个学习、运动、社交、外貌条件各方面都优秀的学长，该是多少少男少女年少时的梦想啊，男生的偶像，女生的憧憬。只因为离得太近，又常在身边，她有时都忽视了这些客观事实，甚至觉得这些优秀都是理所当然的。
“咳，家属，家属。”姚兀颜故作镇定，在人群中用双手回握着尉响牵着她的手，头稍微侧了一下，就看到汪燃在一边冲着她悄悄鼓掌，郗稷初也投来一个“恭喜啊”的眼神。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有人抢到一个麦，向人群中心的尉响发难。
“初三的时候，有几天我和姚兀颜放学一起走回家，是你跟在后面吗？”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有些幸灾乐祸的起哄声，这可真是好戏一出。
姚兀颜很想走，上学的时候她就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早恋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成绩普普通通中等偏上，不参与任何团体冲突。怎么今天就摇身一变，好像她在学校是个什么风云人物一样。
但尉响是她带来的，她不能让他在这里下不了台，在她想要发声圆场的时候，尉响摁下了她急切的小脑袋瓜。
“是我，你有意见？”糟了，尉响好像在生气。
“我……我喜欢了她两年多，你又算什么？凭什么管我和她的事？”褚齐看样子是喝醉了，多说一句话就显得口齿有些不清。
“如果你要拿时间说话，那两年太少了。至少还得多十倍，你才有质问我的资格。”
尉响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寂静，估计有些人正在消化他这话的意思。但已经有反应快的女生双手捂着嘴无声尖叫，羡慕地看向姚兀颜。
而褚齐那边，也有男生上前去把已经有些在撒酒疯的他手里的麦拿走关掉，并将他扶到角落去休息。还有一些人则组织其他的人散开，该点歌的点歌，该唱歌的唱歌，该吃水果的吃水果，该喝酒的喝酒，是他们班的聚会，别搞错了主角。
“嚯~久闻汝之官人魄力非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戏的胡姗茗打趣着姚兀颜走了进来，她独特的音调很有辨识度。
“姗茗！”姚兀颜见到她双眼一亮，不由分说便扑了过去。
“哎哟，小颜啊，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朋友。”遭到姚兀颜一记锁喉的胡姗茗穿着高跟，差点没被她扑倒在地。
“谁叫你当年一声不吭就跑了，你好讨厌啊！呜呜呜……什么都不跟我说……”姚兀颜一哭，尉响就紧张了，忙上前给她轻轻拍背。
“得得得，你们别在我这秀，我闻不得恋爱的酸臭味，快走开。”胡姗茗直接要把她推给尉响，可她手还抓着胡姗茗的衣服不放，一副得不到答案不罢休的倔强模样。
“你先放开我，过去坐下，我跟你说，都跟你说……本来今天来就没想再隐瞒什么，况且过都过去了。”胡姗茗今天可是掏出了自己最贵的一套行头，别给她把衣服扯坏了，还得送去干洗店处理，贵着呢。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你的运气，有个没血缘关系还对你那么好的哥哥，有些哥哥，也许生来就不想好好做人。”她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把她亲哥哥怎么开始赌博，怎么败光她父母的财产，最后抵押房子贷款，还把父母存她的学费的存折偷走后离家出走，父母作为担保人，房子不得以被银行收走，他们一家三口无家可归，母亲中风病倒，她才在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决定出去打工补贴家用……这一众事件悉数道来。
现在她已经成为当年班上工龄最久，可能也是职位最高的人。
她不会直接给父母钱，因为那个吸血鬼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杀回来找他们要钱，赌博就是无底洞。她只能给父母租好房子，请好护工，约好医院，买好生活必需品寄过去，父亲的工资也打给她，家中只留少量的现金急用。
因为已经有过太多次的教训，她哥哥的偷拿、强抢、威逼、胁迫、以死为要挟，让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姚兀颜一时连安慰的话都说不上来，她不怪胡姗茗，也没有资格怪她，毕竟自己不曾身处她的处境当中，说什么话都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这次同学聚会，不光是同学，晚饭时，老师们那更是话题止不住地围绕着尉响转，有些老师带过一年尉响的班级，也算是他以前的老师，很多同学不方便问的事情，老师都问了个彻彻底底，比如他怎么认识姚兀颜的，现在的学业情况，以后有什么打算等等。
毕竟他们谁也没想到当年在学校并不起眼的姚兀颜，能和尉响有这层关系，最后还走到了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这哪能不也是老师们喜闻乐见的佳话啊。
就连姚兀颜他们班的班主任都认识尉响，说以前每逢月考成绩公布，经常看到这孩子在他们班门口贴的成绩排名表前晃悠。席间，更是敬了他们一杯酒，祝愿他们能长长久久。
姚兀颜原本以为尉响来参加她的同学聚会会有些尴尬，万万没想到这种场合他还很是得心应手，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势。
下一年，似乎流传着会迎来世界末日的传说，坚信科学的尉响在这年暑假通过了A大的免推资格，被他的研究生导师抓去做苦力。姚兀颜则忙着自己的毕业论文、实验和考研。
十一假期，他们去美国参加了沐鳛理和佘玥洋的订婚仪式。
沐鳛理因为和沐妈妈的矛盾，在尉响高考那次之后，一直没有再回过国，这也是他们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再见到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往事就涌上心头，仿佛又回到了他们三个人玩闹在一起的时候，但身边牵着她手的尉响又是如此地真实。
“我想死你们了啊啊啊……”沐鳛理在机场门口上来就像八爪鱼一样抱住尉响，委屈巴巴，“尉响哥~”
“嫂！子！”然后他扭头向着姚兀颜，加重了这两个字。
“诶。”姚兀颜无奈地应道，又笑着送了他一个久违的卫生眼。
见沐鳛理转而作势要扑向她，尉响还真的挡在了她面前。
而此时佘玥洋也走了过来，温柔恬静，微微一笑，“小颜颜？”
“洋洋姐！”姚兀颜眼前一亮，立刻认出这位大美人，伸手就抱住她。
对方对他们略显生疏，多少也有些害羞，但还是回抱了姚兀颜。
沐鳛理见状不乐意了，张嘴就来，“别随便抱我老婆。”
“原话还给你。”尉响瞪着他。
“哟？”沐鳛理闻言满脸喜色，尉响哥这是开窍了呀，刚准备开口继续调侃，却被尉响捂住了嘴。
姚兀颜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她男人，真有默契。
订婚仪式当天，在德国留学的郑黏和在英国留学的祝思予居然都来了，她们当然主要是为了来和姚兀颜一聚的，算是沐鳛理和尉响共同给她策划的惊喜。
尉响就没姚兀颜那么开心了，他很快就被晾在一边，后来还被姚妈妈叫走。
“小响响~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聊聊。”他最怕的，就是姚妈妈这愉悦的音调。
“怎么了，干妈。”这几年好不容易尉响才适应了这个称呼，可是对方今天却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我找你呢，就是想问你，这‘干’字，什么时候能去掉呀？”看，姚妈妈甜腻的嗓音，总是能说出最惊天动地的话来。
还不等他回话，姚妈妈就一副故作苦恼的样子优雅地用指尖轻轻点上自己的脸，叹着气看向远方，“唉，要是这世上有亲家证就好了，我们和你爸妈可以先领着，随便你们俩怎么样。”
“我们现在都觉得，应该先以学业为主，等自己赚了钱，再谈下一步。”尉响一旦有了方向，是很有规划的。
“嗯，我知道，但是现在你们年轻人好像挺流行说，今年是世界末日什么的，携手一起面对世界末日——难道你不觉得很浪漫嘛。”姚妈妈神采奕奕，还在试图说服他。
“干妈，那是封建迷信。”噢，她怎么差点忘了，她亲亲闺女和未来女婿，都是但凡事关科学就特别严谨的工科生。
“世界末日不会来的，会来的只有明年马克思诞辰195周年。”政治觉悟也很高。
看着他一副没有科学的理论支撑，一定不会相信什么预言的样子，姚妈妈摇了摇头，在和尉响的言语较量中，平生第一次败下阵来。
他们十一收假后，在A大的一个操场上散步时不算很意外地遇到了刚上大一的瞿川昊。
想来也是，A大的美术系是全国最好的，以他文化课的成绩，不考来也是浪费了。
时值初冬，姚兀颜裹得严严实实，也就没往尉响身后躲。
“响哥，姐姐。”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先打过招呼。
“你也考过来了。”尉响的语气不见波澜。
“对呀，来看姐姐什么时候变成你老婆。”好一个旧壶重提。
姚兀颜刚想出来打圆场，他又骄傲地继续说，“我也已经交女朋友了。”
尉响皱着眉，“成年了吗？”他没记错的话，这小子自己也才刚过16岁。
显然瞿川昊没想到尉响会这么问，一时也不知道尉响问的是他，还是他女朋友，挠了挠头。
“没成年小心犯法。”
说罢，他拉着已经快憋不住笑的姚兀颜再次扬长而去。
年底，郗稷初生日当天，前一晚熬夜查论文资料的他，躺在他和汪燃的出租屋里，梦中还想汪燃今天会送自己什么礼物，却没想一早就被她拉了起来。朦胧中看到她在床头柜里翻了什么揣进包里，就拉着他出了门。
等他渐渐缓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和汪燃正站在民政局门口，怀疑自己是梦还没醒。
“媳妇儿，是你跑我梦里来了吗？”汪燃见他又要把眼睛闭上，连忙捏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拧。
“生、日、礼、物！”汪燃变戏法似的掏出两本户口本和他们的身份证。
这下郗稷初醒了，二话不说就反客为主地拉着汪燃就要往里跑。
“哎，还没开门。”汪燃想叫住他。
“先排上。”不管，他可早就等不及了。对啊，他今天22了，他们可以结婚了。
于是他们成为了姚兀颜认识的人中最早领证的一对，在过年时请她和尉响吃了顿饭。忙完答辩和研究生入学复试后再次回到H市，看到大着肚子的汪燃时，她才知道为什么那顿饭郗稷初特别小心翼翼，海鲜也不让汪燃吃，辛辣也不让汪燃吃，当时她还以为他只是过度关心汪燃，没想到啊。
“你们真是，什么都快。”尉响瞟了一眼汪燃的肚子，替姚兀颜发表了感想。
郗稷初得意地搂着汪燃，而汪燃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底是藏不住的爱意。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只有郗稷初能理解她的心情，并一直照顾她的感受。
“只是没想到我年纪轻轻，就要升级当干妈了。”望着他们的背影，姚兀颜扶着额感叹。
“你想当亲妈也行啊。”尉响每次这样凑到她耳边悄声说的，就没个正经话。
“你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她怎么想，也觉得以往的尉响是说不出这种话的。
“我只对你脸皮厚。”尉响只当她撅起来的嘴是给他亲的，上去就是一口。
然而这个时候比起结婚，姚兀颜脑子里更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研一的研究课题和实验应如何设计与进行。
她的课一直比尉响多，所以当尉响研三忙完自己的毕业论文向她求婚时，她甚至由于在头疼最近实验结果的处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当然还是答应了。
两个人的故事就讲到这里，故事不长，道尽人生。
生活当然还要继续，一切至今为止，也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