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身前覆上一层阴影,赵临笙已被折磨得不愿动弹,此刻无力地垂着头,只能瞥见视线里出现的一双金丝豹纹黑靴,往上一点是深绿色华服一角。下一瞬,靴子的主人就开口了,声音粗哑难听:“没死吧?”
这么难听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赵临笙分神想着。
“问你话呢?装什么哑巴?”对方的公鸭粗嗓太过刺耳,惹得赵临笙眼尾跳了跳,但幅度小得可怜,“赵临笙,没想到吧,你也会有这一天!哈哈哈哈!”
哦,想起来了,是那个孙胖子。赵临笙嘴角动了动,有些想笑,刚挤出点细微弧度,由此牵扯出的伤痛让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动作,对现在的她来说那很有些难度。
孙忠桂见赵临笙活像个死人一样没有反应,心中有点不爽快,右手虎口卡着她的下巴逼她抬眼直视自己,将一脸横肉怼到赵临笙面前,眯眼盯视对方,咬着牙狠毒地说道:“赵临笙,你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无视我?搞清楚你我如今的处境,你如果现在求求我,对我摇摇尾巴,我说不定就大发慈悲可怜可怜你,少对你用点刑,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赵临笙在他将脸凑近时下意识向后仰躲,奈何被捆绑着,后背是木桩,加上下巴上的力道使她只能看着孙忠桂那张毫无观赏性的面庞在自己眼前放大,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可笑,她也确实笑出了声,是冷笑,只一声。
“孙胖子,你也就在恶心人这方面有点本事了,今天你要是能把我杀了,我兴许还能看得起你,否则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那样只会让我更恶心你。”
“不过,我猜你也不敢,毕竟我可是朝廷钦犯,我要是死了,你也要给我陪葬,哈哈哈!”
孙忠桂没想到赵临笙居然死到临头还敢如此辱骂自己,一时只觉气血上涌,顾不得维持一开始明嘲暗讽的的羞辱意图,狠狠扇了赵临笙一巴掌,响声在整间刑屋异常洪亮。
赵临笙被打得偏过头去,却也由此挣脱了下巴的桎梏,她吐了口血沫,没有如孙忠桂所预想的出现恐惧与害怕的表情,反倒大笑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笑之事,一时竟停不下来。
孙忠桂被赵临笙的反应彻底惹怒,整张脸因气愤而显得扭曲,劈手夺过一旁刑狱手上的刑鞭,抬臂挥鞭尽数往赵临笙身上招呼泄愤,一鞭又一鞭,屋内一时只可闻见鞭子破开皮肉的声音。
赵临笙咬紧牙关忍着,偶然泄出一丝闷哼,很快被她噎回喉咙内,始终不曾开口向面前人说一句讨饶的话。
孙忠桂平日里花天酒地,出门都恨不得八抬大轿扛着走,此刻亲自动手挥鞭,很快便觉出手臂有些酸痛,他没想到这死丫头的骨头这么硬,一声不吭的,顿觉没什么意思,于是扔掉刑鞭,揉着手腕吩咐道:“去,给我端一盆蜂蜜水来。”
监狱长看过太多折磨人的招数,一听孙忠桂的吩咐,便立刻明白过来他想干什么,唯恐怠慢了孙忠桂似的,急急喊道:“快快!给孙公子拿过来!”
语气是如此的急切,仿若收到圣旨一般,身后狱卒在这样的招唤下即刻领命转身。
孙忠桂看着赵临笙半死不活的模样,心中痛快,他咧着嘴角笑得有些狰狞,几步走回赵临笙跟前,食指硬是勾起她下巴,瞥一眼自己在那处留下的指痕,装腔作势地“啧啧”两声,吊着眼稍居高临下道:“你不是要给我下毒吗?不是还要让毒虫啃咬我的身子吗?今天我就让你先尝尝那滋味怎么样!”
赵临笙垂着眉眼不做反应。
“对了,还有那个姓傅的小子——”孙忠桂故意拖长音调,满意地看到赵临笙猛地抬起头,那双因这场巨大变故已经陷入死寂的眼睛因自己的一句话而燃起愤怒的情绪,正狠狠瞪视自己,他有种报复的快感。
“你如此维护之人,我定是不会忘了的。”想起当年之事,孙忠桂只觉得屈辱,恨意更甚,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那小子不过一个奴才,竟敢看不起我,不给点教训都不知道自己的卑贱!你放心,等我玩够了你,我就去找他,我看看他的嘴是不是和你一样硬!”
“你敢!”
双手无法挣脱束缚,尽管使力至青筋暴起,也只有双腕被磨出更多血迹,无力至此,赵临笙只能紧紧盯视着孙忠桂,眼中怒意几乎要将孙忠桂扒出一层皮来,但在此种情况下,她的这些反应只会给对方增加快意。
“你看我敢不敢!赵临笙,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本威胁本少爷,哈哈哈!”
“孙忠桂!你若敢伤他分毫,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定要将你噬骨啖肉,拖你下十八层地狱,你就等着夜半时分被我索命吧!”
“住嘴!”孙忠桂在赵临笙脸上又扇了一巴掌,力道反弹以致掌心微麻。
赵临笙却似无所知觉,只脸颊微侧,缠着血丝的眼神始终落在孙忠桂身上,鲜血自嘴角滴落。
孙忠桂被赵临笙的眼神盯得居然有点发怵,为了掩饰内心没由来的胆怯,拿起不远处烧得通红的烙铁向赵临笙肩膀按上去,只听“嗞”的一声,一股熟肉的味道飘散开来。
“呃!”赵临笙猝不及防受此酷刑,唇齿间逸出一声闷哼,而后疼晕过去,很快又被一盆凉水泼醒,那水粘腻腻的,想来是那盆蜂蜜水。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那道难听的声音发号施令:“把她拖回去,别让她死了。”
赵临笙只感觉自己被架着拖回了牢房,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时,入目并非冰冷脏黑的牢房,而是一抹青纱帐在轻轻晃动,赵临笙费力睁开双眼,下意识想动一动,浑身传来的痛感让她清醒几分,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缠着几层密密严严的纱布。
而此刻的她不仅稍动一下就疼到全身发麻,而且绵软无力,实在有些不适,更多的是威胁感。
正自不甘时,她听见有人激动地说:“醒了,醒了!”
是郑叔叔!
赵临笙有些激动,还未等她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点声响,一抹清香钻入鼻翼,紧接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起身的动作,同时一道温柔中带点平淡的女声飘入她的耳朵:“还不能动。”
赵临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如今身处何处,身处未知环境本该警惕不安,但许是听到了郑叔叔的声音,那道女声也具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赵临笙竟安定下来。
突然想到什么,她猛地用力抓住肩膀上的手,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过于激动,在微微颤抖着,声音很是急切,且沙哑干涩,像刮板的声响似的:“傅卿言呢!傅卿言……”
“别急别急!他在隔壁,已经醒了!”她听见郑统领着急地说。
这句话让赵临笙卸了力,然后放心地昏睡过去。
在那期间她迷迷糊糊清醒过几次,意识模糊间,她能感觉有人守在床边,沉默地握着她的手,那力道太轻,如果不是她伤势经不得一点触碰,只怕感觉不出来,但是那股气息很熟悉,让她安心地陷入昏睡。
赵临笙再次恢复意识时,入目是一片昏暗,空间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因此当有人开门进来时,门框摩擦地板的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来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将桌边的蜡烛点亮,脚步轻缓地靠近床边,不提防对上了赵临笙的视线。
傅卿言面部表情僵了一瞬,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明显变得慌张起来,在床边略显局促地站了一会儿,低垂着眼睛拧干毛巾,犹豫着坐在床沿。
赵临笙没有说话,任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祈求原谅似的,沉默地为自己擦拭双手,视线落在他脸上的伤口,盯着打量片刻,刚要开口问什么,就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二人皆转头看去,发现是郑统领。
只见郑统领望着醒来的赵临笙,眼中并不全然是欣喜,反而混杂着担忧与愧疚,还有一丝不明意味的心虚,但最终还是被喜悦与激动给占据主位。
他快步走到床边,因为过于兴奋而忘了收敛情绪,整间屋子回响着他高亢的声音:“少主!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一个九尺男儿,此刻竟像个小姑娘,合握着双手在床边打转。
“对了!”郑统领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停下激动的步伐,对赵临笙说:“少主,你一定饿了吧?我……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赵临笙想叫他都来不及。
房间里又只剩下傅卿言和她,傅卿言这时已经收拾好东西,欲言又止地看了赵临笙一眼,垂下视线,便沉默地端着盆打算出去。
刚到门口,却听到赵临笙对他说:“傅卿言,能扶我一下吗?我想到桌子那里。”
傅卿言身子顿了一下,等明白过来赵临笙的要求后转过身,微蹙眉担忧地看着她。
赵临笙又开口了:“我不想躺着了,难受。”
犹豫了一下,傅卿言放下手里的水盆,走过去扶着赵临笙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桌子旁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