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与鬼界不同,地府是一个了结人间受业之地,掌管人死后的奖惩轮回,生前所作所为都会决定在地府中的评判,而在阳间的亲眷若能为死者积阴德,也可以使死者减轻业障。因此,地府收的多为普通的凡人,佛教弟子以及想要轮回的修士。
但是总有一些鬼魂贪恋前尘,不愿去轮回;还有修者死后并不归地府管辖,除非罪大恶极者需地府捉回受地狱之刑,否则便无处可去,鬼界便由此而生。因此鬼界与地府有着严格的界限,鬼界是用以收留不愿投胎转世的魂魄,以及无功无过的修仙者之地。
鬼界并无所谓惩罚标准,其运行方式与魔界相似——弱肉强食,而他们的最高统治者被称为“鬼王”。
为保证鬼王的绝对统治威力,在数万年的岁月长河中,出现了一种规定:凡是有新一任鬼王出现,前任鬼王必会消失;新任鬼王将会获得前任鬼王的叠加能力。
鬼界与地府互不干扰,两厢平衡,因此后来,一些不堪受刑的鬼魂也会躲进鬼界,而鬼界无所谓包庇与否,只是若是地府的鬼差要进入鬼界抓人,还是要先跟鬼王交涉,就像鬼界的恶鬼要去地府也要先经过批准,否则被杀了鬼界也不能说什么。
地府与鬼界的分界由一道透明的气墙组成,但站在一边看到的也只有透明。墙的对面被障蔽着,无论是从地府还是鬼界,都只能看到透明的一片,仿佛已是尽头,气墙宛如水波般流动,若是有谁硬闯却能以所受之力反弹回来。
赵临笙跑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那能将所有入侵者吸噬进去的透明,虚朦朦一片,无端令人心生惧意,以及看不见尽头的憋闷。
看不见对面的情景,赵临笙产生横冲直撞的躁意,此刻她的心内极其不安,那是一种不知名的驱动蛊惑,有个声音在诱哄她过去,要穿过去!
她分明知道该冷静下来的,理智在提醒她不该如此,她直觉对面是令她万劫不复的东西,但不知为何体内却有一股冲动要自己去找到师傅,有声音在蛊惑她,控制她,它告诉她那两只鬼说的就是师傅,赶快去救他。
在第三次想冲破那堵阻挡自己的气墙,却被反弹回来后,赵临笙的烦躁达到了极点,眼瞳血丝布满到了可怕的地步,体内的声音不断叫嚣着要过去,要毁了这堵墙。
在对面,就在对面……
赵临笙眼神沉着可怖的怒气,手腕翻转,掌心燃起球状昧火砸向那堵气墙,那墙被击中的地方向另一侧软软陷下去,如弓中之弦般弯曲,而后张力到了极致之后将赵临笙发出的力反弹回赵临笙的方向,赵临笙一惊,侧身躲了过去。
一次又一次,赵临笙像是不知疲倦,每次都带着更大的怒意,用比前一次更大的力量去攻击面前的障碍,如此往复。
终于,在又一次挡过反弹的昧火后,赵临笙彻底怒了,耳边赵于尘的求救声滔滔不绝,如魔障般刺激着赵临笙的神经,她冷眼看着面前的阻挡,眼睛渐渐染上血红,脖子爬上若隐若现的红纹,衣袂飘动,周身燃起烈火将其包裹,赵临笙慢慢走了过去,每走一步,留下一道带着灰烬的脚印。
她抬起右掌覆于气墙之上,周身的昧火都蹿聚于右手,稍一用力,便争先恐后散发出可怖的热度,一点一点地,灼烧着掌下的气墙。
不多时带着残烟的气墙开出一道可供一人通过的轮廓,赵临笙放下手掌,焦红的右手隐隐颤抖着,却浑然不觉般走了进去。
地府与鬼界的分割线被毁,很快惊动了两边,地府的鬼差前来阻挡赵临笙这个不速之客,殊不知此时的赵临笙最是满意这些自动送上门来的靶子与养料。
被围困的赵临笙沉眸扫视一圈跟前的一众鬼差,眼神冰冷,看他们就像看待死物一般,向前踏出一步,滔天火势便自脚下蔓延而出,霎时间不远处的空间便成了火场。
赵临笙却仍不忘自己的目的,急切地要往里走,但意识中却享受着杀戮的快感,她不受控制地将那些阻碍统统变为灰烬,吸收着他们的恐惧与怨气。
举手投足间,地府的入口成了昧火燃烧的“地狱”,而处刑之人是站在昧火中心的赵临笙。
低沉浑厚的嗓音突兀地在赵临笙身后响起,却有效地止住了她残虐的动作。
赵临笙僵在原地,眼中的猩红霎时间如即将熄灭的火烛,忽明忽灭中闪动着变淡直至消失。
她微微歪了歪脑袋,却不敢有更大幅度的动作,怯于确认声音的真实性。这时,身后的声音又响起来:“小笙,不记得师傅了吗?”
眸光闪动不止,那一瞬间,赵临笙只觉时间在快速流动,将她过去在将军府的时光压缩在短短的一句话时间内,回忆如白驹过隙翻涌流动,用十多年在人间的幸福将赵临笙百年间的痛苦覆盖。
赵临笙慢慢转过身,眼皮轻颤,视线紧紧盯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不敢放过一点细节。
赵于尘看着自己徒弟的呆愣样子,笑道:“小笙,快过来,让师傅好好看看你。”
赵临笙听话地挪动了步子,向着自己的师傅走去,神情还带着未敢放松的愣怔,竟似有些木然,在此过程中视线始终不曾移开过赵于尘半分,像是要将百年的岁月补回来,好好看个够,确认对方真的出现在自己跟前,不再是幻觉;又似生怕对方再次消失,盯得极紧。
及至赵于尘跟前,赵于尘慈爱地看着赵临笙,刚想开口说话,脸色倏忽一变,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徒弟。
“小笙……”赵于尘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与失望。
赵临笙抬起眼眸,双目带着猩红嗜血的杀意,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鬼魂,手腕稍转,捏着对方鬼丹的手狠心搅动着。
“你是谁?”赵临笙语带寒冰,冷静到极致。
“赵于尘”眼神一变,肩膀抖动不止,忍不住放肆狂笑起来,那声音刺激着赵临笙的耳膜,眼皮轻跳,只觉刺耳异常,待他低头,已经恢复回原本的模样。
赵临笙眼神微动,错愕地看着面前鬼魂的真容:单眼皮,微眯的三角眼,眼角一颗泪痣,下巴稍尖,八字须。
这张脸她永远不会记错,看见他赵临笙就不可抑制地回忆起幽冥昧域的冷与热、躁与乱,那种恶心的感觉,一瞬间涌出的各种纷乱夹杂着冷惧,就像是回到幽冥昧域——当初就是这个人将自己扔进了幽冥昧域!
“赵于尘”将赵临笙恐惧的表情尽收眼底,勾着狭长的三角眼皮,一脸报复的快意,恶狠狠地开口道:“赵临笙,你害我被整个修仙界追杀,害我在这个鬼地方生不如死将近两百年,今日你该还回来了。”
赵临笙脸色一变,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流失,源源不断流向对方体内。她想收手,却发现动弹不得,更无法释放出昧火进行攻击。
“赵于尘”能明显感受到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就像脱胎换骨一般,那无穷无尽的力量如此令人着迷,他眯起眼睛,脸上是贪婪的笑,他终于要成功,终于要逃出这个鬼地方了!
当初赵临笙不顾恶鬼限制杀了那个皇帝,为了保住他助纣为虐的秘密,不让自己的所作所为暴露出来,他将赵临笙打入幽冥昧域。
但是皇帝之死毕竟与普通人不可同论,此消息一出,终归不可避免地轰动朝野,尽管皇帝的死因被压了下去,却还是引起了有心之士的注意;再加上当时童男童女失踪频繁,官府却无所作为,修仙界一部分人早已发现端倪,暗中调查此事,因此很快他的所作所为就被揭露出来,遭到整个修仙界的追杀。
走投无路之下,他唯有自焚,以免落到那群家伙手中更加凄惨,谁知魂魄离体,却因生前过重的罪孽被抓到无间地狱受罚,将近两百年的时间里,他忍受了无尽的折磨,过着癫狂而毫无希望的日子,那痛苦没有尽头,永远看不到希望,那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这一切都是拜赵临笙所赐,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会被发现?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他每次受折磨,都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要将赵临笙碎尸万段,他要将自己所受的罪加倍奉还。
当然,等他逃出去,他更不会放过那些修士,一个也不会放过!
要说也是天道在助他,本来没有人能从幽冥昧域爬得出来,他很清楚赵临笙被自己扔下去就绝无生还的可能,那些信誓旦旦的复仇不过是不甘心,是漫漫受刑之路的一种情绪转移,谁知赵临笙竟然没死,还获得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不是天助是什么!
其实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赵临笙也在这里,本来他的目标是傅卿言。他接近同样受刑的鬼刀,利用他对傅卿言的恨意与对鬼王之位的渴望,骗他想办法将自己交给他的东西拿给傅卿言喝。
鬼刀至死都以为那是能让傅卿言消失的眉轮骨念珠粉末,殊不知那是用来掠夺傅卿言能力的药液,只要傅卿言喝了,他就能将傅卿言的全部力量吸收到自己的身上,帮助自己逃出这个鬼地方。
不想鬼刀在将那瓶东西给出去后来找他,提到了赵临笙这个名字,他才知道原来那个丫头命竟然这么大,不仅没灰飞烟灭,根据鬼刀的反映,她可能还将幽冥昧域中的煞气给吸收融入自身了。
这让他产生了更大的贪念,觊觎起了赵临笙身上的力量。
后来在某个家伙告诉自己鬼刀这个蠢货被赵临笙杀了之后,他就将主意打到了赵临笙身上。
现在,他终于要成功了,得到赵临笙身上的力量,他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他不仅要毁了赵临笙,还要把那些可恶的仙门踏平,登上上界之顶,不然难以抚平心中滔天的恨意!
“赵于尘”还沉浸于计谋得逞的喜悦中,一想到百年忍辱,即将在一朝获得成功,便激动到浑身颤抖不止,眼中痴态毕现,连嘴角都是癫狂抽动的笑意,因而忽视了赵临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