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晓尘（五）

“赵临笙”站在那片混沌凶猛的火海中，全身却毫发无伤，刺眼的烈色火光与她融为一体，就像生来便是自火中而出，也该享受这些昧火的宠爱。那些缠绕的大火不是在焚烧她，而是在亲密地靠着她。
与她相反，四周满是被火舌纠缠的恶鬼，活生生烧死时发出的惨叫哀嚎尽数被吞噬。
“赵临笙”脸上布满可怖的红纹，嘴角勾着讥笑，眼中是嗜血的猩红，轻蔑而不屑地看着面前以剑撑地，一手捂着腹部伤处的傅卿言。
升儿看见傅卿言身上的衣衫明显有烧灼的痕迹，还冒着烧焦过后的烟雾，心中暗自焦急。他却好似察觉不到一般，只是抬着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赵临笙”，其中极度的不安与愤怒交织，却都毫无掩饰。
“赵临笙”移开视线对向傅卿言身后一脸急切的升儿，嘴角更往上提，笑看着她，却无端令人心生恐惧。
升儿被对方诡异的视线那么一看，猛地往后退了半步，呼吸都停滞一瞬。
满意地看到升儿恐惧的神色，“赵临笙”自咽喉中发出一声呵笑，回荡不绝的重音犹如来自地狱的诅咒。
须臾，又调转视线，冷漠地俯视着面前的傅卿言，丝毫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傅卿言强撑着站起来，脸色难看至极，沉着眼神质问这鸠占鹊巢的邪物：“小笙呢？”
“你以为多问几遍就能让她回来吗？”
“赵临笙”怜悯地看着傅卿言那凄惨模样，出口的话却残忍至极：“今后再也没有什么‘小笙’，只有我——魅王，六界史册终将留下我的名号！”
“小笙……”傅卿言固执地重复着，“你把小笙还回来！”
“赵临笙”瞥他一眼，觉得有趣，“那个没用的魂魄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如此重视？”
傅卿言双眼泛红，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个所谓的魅王，举起剑来，却迟迟没有指向对方。
“赵临笙”看出他的意图，笑了起来，那笑像是淬了毒，“怎么，你想杀我？你以为你杀得了吗？”
“拼了这条命还是可以将你打回原形的。”
“你下得了手？”“赵临笙”根本没将对方的威胁放在心上，她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傅卿言的眼睛，“你杀了我，就是毁了你的小笙，你能下手吗？”
傅卿言持剑的手抖了一下，“赵临笙”还在步步紧逼，刻意用了赵临笙的声音，含着满满的憎恨，就像当真变回了赵临笙，一句一句凌迟对方，“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忘了？是谁害的，是谁造成的这一切？”
“是你，傅卿言，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凭什么想杀我？我因你而失去一切，还为你万箭穿心，为你受了百年的折磨，而你却抛弃了我，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为敌？”
字字句句直攻傅卿言心中最深的痛楚，他气息陡然紊乱，被逼得一步步后退，不堪的回忆重现脑海，他识海开始混乱，呼吸都失了节奏，此刻急促喘息着。
“铮”的一声，手中的利剑脱落，傅卿言却毫无知觉，痛苦地捂着心口，像是被谁挖了去。
耳边的声音却还在喋喋不休，只是换了一种口气，似委屈又似愤怒：“傅卿言，我好难受，好痛啊，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你救救我啊，你救救我！”
忽而又暴躁起来，责怪对方：“傅卿言，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好的要跟在我身边，为什么却自己当了鬼王？”
“是我错了，对不起，小笙，对不起……”
傅卿言痛苦不堪，自责、愧疚、悔恨，各种情绪交织，如洪水汹涌，快要将他淹没，他只能低声不断重复着那一句深埋于心的歉意，对周围的一切失了感知，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那是他这些年来剔除不了的梦魇，是他无数遍质问自己的话术，消解不了的执念，深入骨髓，刻于心窝，此番被硬生生剜出来摆在跟前，却还是无能为力，只徒劳地诉说抱歉。
傅卿言在那些刻意的质问声中失去了理智，已然被心魔侵入，身上冒起黑气，明显有入魔之兆。
一直干着急的升儿眼见傅卿言受了那邪物的蒙骗，顾不得许多，提醒道：“鬼王，别信她的话，她不是赵姑娘！”
“赵临笙”狠戾地瞥了升儿一眼，一抬手，气势凶猛的昧火就要夺了她的性命，好在升儿及时调动内丹抵挡。
尽管如此，升儿依旧被大面积灼烧，几撮昧火总也扑不灭，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赵临笙”却不再管她的垂死挣扎，看着被心魔扰乱心神的傅卿言，轻蔑而嘲讽，她凑近对方，慢慢弯腰附在其耳边，温柔而残忍地吐出一句句凌迟着傅卿言的话语，犹如来自地狱的魔鬼蛊惑人心。
“我等了你一百多年，你为什么没来救我？为什么让我在那种鬼地方生不如死？我一直在等你，我那么相信你，傅卿言，你为什么没来？”
“不……不……不！”傅卿言额心闪现黑气，已然濒临崩溃。
“赵临笙”勾起嘴角，低敛黛眉，从傅卿言背后探出手，旁人看来似是在抱着傅卿言耳语，然而她眼神中的贪婪与狠毒却不加掩饰，五指成掏挖状，探向傅卿言的命脉。
倒在地上的升儿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动作，意识到她想干什么，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想提醒傅卿言，却发现嗓子早就烧伤，只能徒劳地挤出几声低哑难听的气音，睁着双眼看傅卿言无知无觉，陷入生命危险。
就在此时，那股令“赵临笙”烦躁而憎恶至极的气息倏忽而至，下一刻果然有掌风袭来，“赵临笙”只得退开躲避。
对方又接连发出暗器紧紧逼近，她一一抵挡，随后手掌一翻，一条火龙与对方的金波于半空相撞，产生的影响瞬间将四周的火光截成两截。
“赵临笙”稳住身形，一看，果然是那个老头。
而三白真人早已在傅卿言身边蹲下，不料傅卿言突然暴起，朝三白真人动起手，好在三白真人反应快，及时制住他，另一只手点了傅卿言周身穴道，为他输入真气压制心魔。
“赵临笙”冷笑一声，眯眼看着三白真人，却没阻止他的行为，暗暗盘算着待对方分心时伺机动手。
三白真人却像是早已料到她的想法，边给傅卿言压制心魔，边将视线对向“赵临笙”，神情难得严肃，开口道：“邪物，你以为我给自己徒弟输真气就治不了你了？”
嘴里说着，心中不免惋惜。三白真人万万没想到，他不过是离开一阵，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看这情况，姓赵的丫头已经完全被吞噬，一切都来不及了。
如今只能趁着这邪物刚刚成形，尽快将她解决。
“赵临笙”被戳破心思也不在意，反而光明正大地做出攻击的招势，斜睨着对方说道：“老头，上一次你乘人之危，就以为我好对付是吗？如今我已经完全占领这副躯壳，不再受制，你该为自己的多管闲事付出代价了！”
说着，眼神发狠，就要动手杀了对方。
不料刚要有所动作，先前被打落的暗器突然闪起金光，“赵临笙”察觉不对劲，仔细一看，这些暗器竟变成了莲花瓣状，轻轻颤动，她才发现这九片莲花瓣的位置是有规律的，已然是一个阵法。
“赵临笙”暗道不妙，足尖一点就要离开，却是已经晚了。